魂火似乎真听懂了他的话,飞舞着消解了自身,而那透明的灵体却慢慢着上了颜色。
扶桑等待着火焰熄灭,也等待着他师弟那双琉璃色的眼瞳闪烁。
“师兄,你怎么在这儿?”楸吾的灵魂疑惑地问道,和他生前一样,自带着挥之不去的孤独和感伤,白衣泠泠,似乎下一瞬就要消失在这枯瘦的枝桠间。
“你别管我,去找你徒弟吧。”扶桑咬破了手指,凭空画了一朵梅花,点在楸吾的眉心,“宋泓现在很需要你。”
楸吾刚刚从漫长的沉眠中苏醒,脑内还是混沌一片,但一听宋泓的名字,他顿时眼前都清明了几分,与此同时身体也生出一股力量,将他往不知名的方向带去,他心里却格外清楚:他这是去找宋泓。
“师兄!”楸吾飞离梧桐树,往后方望去,桑羽一身青黑,犹如上下一白间最为突兀萧索的墨点,他们阔别多年,他有许多话想跟桑羽诉说,但临了只吐露了一声,“保重!”
桑羽向他挥一挥手,便被风吹走了影子。
楸吾只得凝神,四下寻找着宋泓,他看到了蓝到令人眩晕的天空,灿金的阳光普照三界每个角落,而三界地面满目疮痍,覆盖着厚厚的积雪,以及轻飘飘的生命。
他就是在这过程中,看到流星一般下坠的宋泓,宋泓没有御剑,也毫无防备地面对灵力和魔气双重的攻击,身上还插着箭矢暗器,旧伤再添新伤,万万千千他不认识的人或魔都在围堵这一个身量单薄的宋泓,仿佛让宋泓挫骨扬灰才是他们喜闻乐见的结果。
为什么?
楸吾心痛地向宋泓飞去,耳边却传来仿若来自别世的威严声音,那声音向他解释,原来这些人追杀宋泓是为救世。
原来宋泓要承受三界的憎恨后死去,才能够完成这所谓的灭世考核。
为什么?
多余的话,那声音却不再解释,楸吾不管不顾地冲到了所有蓄势待发的法器前,他忘记他自己只是一个没有肉身灵体,他早早地死过了一次,似乎也不在意死掉第二次。
成神的考验如此残酷,那楸吾早年又是在执着什么?
他又让宋泓独自承受了什么?
楸吾径自与仰面下坠的宋泓拥抱,他固执地想拨开宋泓被血黏在面颊的碎发,但他没了肉身,手指一次次穿过了宋泓苍白的面颊。
宋泓木讷无神的黑眼睛却忽然迸发光亮,犹如黑洞洞的枯井里燃起一簇烈烈的篝火,他看见了楸吾,还恍惚以为自己在梦中:“师尊?”
“我在,我在的,庭空。”楸吾语无伦次地回答。
好在宋泓真的能听见他的声音,露出了孩子气的笑容:“我有点疼,师尊。”
“我会想办法的,会想办法的……庭空,你等一等师尊。”楸吾顺着宋泓的话哄,可是他也不知道他能为宋泓做什么。
他现在甚至连为宋泓哭泣都做不到。
而宋泓面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满足,他说:“你要捡我回去,别再丢下我。”
楸吾胡乱点头:“我不会再丢下你,我们回家。”
“那好吧,师尊。”宋泓勉强地抬了手臂,圈出一个拥抱的姿势,合眼梦呓地说道,“我们回家。”
芥子界新生的神明死于乱剑之中,追杀他的人或者魔眼睁睁看着他合上双眼,脸上露出了奇异但满足的笑容。
神明额间漫出蓝金色的水纹,悠悠然荡过祂的全身,而后那水波里缓缓冒出了一条冰蓝色的鱼,若是这些生灵们能看见天劫中那鼓动天火的罪魁祸首,那么一定不会感到惊讶,因为这条大鱼和那罪魁祸首体态模样一致,随着大鱼跃出神明身体,它的身躯也膨大得和那天裂中雪山一样,围追堵截神明的人或者魔纷纷四散,所以他们没有看见,大鱼背上驮了一具残躯和一个灵魂,迅疾而灵巧地飞向了天劫之中屹立不倒的昆仑天柱。
众生只注意到天劫退去,三界再没有分成上中下三层,都紧紧地砸成了一片完整的大陆,唯有那苍澜山还悬浮在云巅的高空上,保持着仙界最后的遗迹。
修士帮助凡人们从土堆廊柱下脱身,凡人也和修士们沟通落地安居的事宜,魔物们忘记了嗜血的本能,三五成群地在雪地里欢叫打滚,和那来自北溟南海的妖物们汇合。他们都不再记得这期间有个四处奔走的煽风点火者,问起来都说记不清它的样子,而它的本体只剩半截龙骨,已然被偶尔降世的创世神拢在了袖间。
其中凌云乾道这两宗门因不闻门外事,专注保全宗门,成为三界中伤亡最小的净土,但他们也没有保住自己在仙界的位置,此事众长老和掌门一块,望着高悬天际的苍澜山叹息。
至于苍澜山间,却没有外界这般欢乐的氛围,他们又一次失去了重要的朋友和亲人。
灭世灾难顺利结束,司界与扶桑一道,在昆仑山的天池边,等候新生神明的到来。
“这个灾难的最终目的是考验救世主的心志,宋泓将那搅弄风云的神识击溃时,他便有了成神的资格。”司界不解地看向和他一样,刚从下界回归天池的扶桑,“你又何必多此一举,浪费我的魂火去整合楸吾的灵魂?”
“那也不是你的魂火。”扶桑纠正道,“那是商翎给我的遗物,我自然有处置它的权利。”
正说话间,新神的神识从天池里冒出脑袋,一甩尾巴,将新神的残躯和他师尊的灵魂托到了大椿树下,而后再悠悠然钻进了神明的识海里。
没错,这所谓的灭世考核,只是一次对宋泓心志的历练,开始于他,结束也于他,上界不会管芥子界其他生灵的死活,祂们只想要一个心志合格的新下属。
扶桑也和上界打了千万年交道,得到这样一个神谕时,祂为宋泓推演出千万条命途走向,每一条命运线上的宋泓都能圆满达成上界对新神明的要求,可大部分命运线里,宋泓成神路上死伤无数,包括他自己到最后也丧失了生的意志。
扶桑挑挑拣拣,没能挑出最合适的命运线,只能自己下界亲手去编织一条,祂和上界不同,祂要保下芥子界大多数生灵,甚至不惜让宋泓折损在天灾里,好在宋泓没有让祂失望,能够用自己的死换取三界的生,那么扶桑只是用商翎的遗物做个人情,又有何不可。
好在上界已经认可了宋泓的能力,甚至额外对楸吾也感了兴趣,勒令司界治愈宋泓的同时,为楸吾的灵魂另塑一具身躯。
所以这会儿司界对扶桑多有怨怼,也不能发作,上界的上神们可没有指责扶桑半点不是。
司界用金羽将楸吾的灵魂包裹成一只半人高的鸟蛋,又用黑羽托起宋泓的身躯,瞬间红金色的火焰在宋泓伤口处燃烧,慢慢燎去了他身上纵横交错的新伤旧伤。
“罢了,你非要这么认为也可以。”司界还不忘接扶桑的话茬,“但是扶桑,我有他所有的记忆。”
“怎么?司界大人看守我这个罪神上百年,见着我的好处了,上赶着来做我的妾室?”扶桑不无嘲讽道,祂清楚司界对祂没那意思,但失了商翎最后的魂火,总得让祂有个地方发泄情绪。
司界果然只蹙了蹙眉,转移话题道:“你把你双生弟弟抓过来,没打算处置它吗?”
扶桑觑了眼被祂随意吊在近旁大椿树枝干上的半截龙骨,冷笑道:“等宋泓他们醒过来吧,我还有些误会要对他们解释,比如我这个扶桑才是真正的扶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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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泓:师尊!师尊!
楸吾:我在,我在。
第164章
宋泓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处蓝玉色的静水边,仰面是鹅黄嫩绿光点攒出来的柔软枝条,呈弧形将天穹笼罩,叶片是龙鳞状,像小风铃一般悬在枝头,无风仍然泠泠作响。
他有些恍惚,以为自己来到了死后的世界,正想一骨碌坐起身,去寻找楸吾的所在:临死前,他一定有见过楸吾。
但两张熟悉的脸孔从左右两侧探出,让宋泓吓得直接僵在了原地,试探性地左右喊道:“师伯,翎师兄?”
这也不是他印象中的师伯和师兄,二人皆是一身黑,师伯偏青黑,眼尾嵌着苍青的龙鳞,与魔渊壁画上的身影重合;翎师兄偏悬黑,眼瞳里仍然流转着那红色的奇异光纹。
宋泓眉心一痛,没待二人开口便反应了过来:“或者该称呼二位为创世神和司界大人?”
那二人也自觉地退到两边,让宋泓自己爬起身来,夔龙招呼他坐到那风铃树下的藤椅上,藤椅旁边搭着一人合抱的鸟窝,鸟窝里放着一颗半人高的巨蛋,蛋壳呈玉白色,其上描着青蓝色的卷草纹,宋泓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没有立马落座,只定定地站在鸟窝前,小心翼翼地用手触碰到温热光滑的蛋壳,有熟悉的心跳声漫过他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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