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要在此间等待一些时日了。
楸吾冷冷扫了眼昏死的少年,心想着还是找处农家住下,给这血糊糊的黑煤球好好洗刷一番。
*
神仙……生气了吗?
这是少年被打晕后,脑子里盘旋的唯一想法。
他脑子不太好使,但也能听懂人话,神仙把他放到庙宇前的空地,就是不想带上他的意思。
可若没有神仙出手相救,他今夜就要命丧于那妖狐的尾巴里,除了跟着神仙,他无处可去。
而且他只想远远地跟着神仙,不会给神仙添麻烦,但神仙抓住他之后,为什么会露出和娘亲一样冰冷厌恶的神情?
他真没用,和神仙刚见面,就把神仙惹恼了。
少年陷入深沉的梦境,仿佛回到幼时他被困三天三夜的枯井,他眼睁睁看着井里黑衣服的男人咽气,黑衣男子死前所有的呼救都没人听见。
四下都是寒冷的黑暗,少年怯怯地抬头,看见了悬于井口明晃晃的月亮。
神仙应该是从月亮上飞下来的,他那么好看,还会灿灿地发光。
井口的月亮晃得少年眼睛疼,而他愣愣地忘记睁眼,那月轮便愈发膨胀,覆盖了整个井口,沉沉地往下坠着,快压到少年干涩的眼球。
于是少年闷哼一声,在天光乍破时猛然惊醒,垂眼便看到自己手掌缠绕着干净柔软的纱布,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清爽的白衣。
细密的暖意痒痒地漫过心口,少年有些意外,也有些惶恐,下意识转脸看过去,神仙端坐在床尾,熹微的晨光衬得他像庙宇里的神像。
少年捏了捏掌心,疼,说明不是在梦中。
他大着胆子,手脚并用地爬到神仙身侧,屏息凝神,看神仙双目轻闭,眼睫染上浅浅的光晕。
神仙这算是收留他了吗?
少年没法开口问,也怕吵到神仙的好梦,他伸出被裹成粽子的右手,轻轻地戳一戳神仙的胳膊。
神仙没有醒来,少年的胆子更大了一些,顺着神仙的胳膊,触碰到了神仙的下颌和侧脸。
隔着厚厚的纱布,少年感受到了神仙肌肤的柔软和温热,他左手放在自己的脸侧,两相比较,他和神仙也还是有相似之处的嘛。
神仙是活生生的,才不是庙宇里的泥巴木头。
少年的惶恐渐渐消散,他收回手,学着神仙的样子盘腿而坐,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可他还没笑多久,神仙却忽然睁眼转过脸来,冷漠的神情和昨夜如出一辙。
少年又被吓得心头一紧,期期艾艾地叫着:“娘?”
神仙冷着脸伸手掐住了他的腮帮子,“我不是你娘。”
少年嘟着嘴点头,心说我知道,但我只会叫娘。
神仙的手也好温暖,若不是被掐得紧,少年都想用脸蹭蹭神仙的手心。
“叫哥哥。”神仙一本正经地说。
“唔。”少年含糊地应声,不知该如何组织字音。
神仙蹙眉,手挪到他下颌的位置,抬一抬他的下巴:“叫哥哥,哥哥。”
“唔唔。”少年无奈地摇摇头,示意自己真不会说话。
神仙果真失望地撒了手,又自顾自嘀咕:“这傻子该怎么养啊?”
养?你要收养我吗?
少年一个激灵地往神仙身上扑,嘴里发出“嗬嗬”的欢喜声,神仙的衣衫散发着浅淡的皂荚清香。
神仙嫌弃地推了推少年凑上前的脸,但没能阻止少年半个身子都钻到自己怀里,末了想起什么似的撒了手,将少年的粽子手牵起,放到自己的脖颈。
少年清晰地触碰到神仙的喉结,以及那喉结滚动时微微的震动。
神仙缓缓地开口:“叫哥哥,哥哥。”
少年讷讷地张了张嘴,随即神仙把他的粽子手放到自己嘴唇,一字一顿:“哥哥。”
“哥……哥?”少年试图发出声音。
明显神仙听到了,他那双静若寒潭的眼睛闪烁过得意之色,面上依旧严肃正经:“再重复一遍。”
“哥哥。”少年流利地唤了出来。
神仙赞许地点一点头:“暂时就这么叫我,如果你以后能过关,再换个正式的称呼。”
少年没反应过来,以后……还有以后,那就是说神仙真的要收养他。
太好了,娘亲保佑,我终于有处可去了。
少年雀跃地从神仙怀里钻出来,慌慌张张地滚下床榻,朝着端坐其上的神仙连连磕头。
谢谢神仙,我会当牛做马报答您!
结果才磕三个头,一股力量便抬起了少年的脑袋,神仙面色不虞:“三个就行了,再多是磕给死人的。”
少年拿捏不住神仙是不是又在生气,但他听话,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神仙说什么就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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楸吾:绝对没有占便宜的意思,我才两百多岁,当个小孩的哥哥绰绰有余。
第4章
磕三个头就已经是拜师大礼,但这小傻子还没测灵根,楸吾不会那么莽撞地收徒,先装聋作哑地受着,回到修仙界了再从长计议。
小傻子也并没有傻到无可救药,他只是不会说话,但认识不少字,在十一二岁的少年里,已经能算得上聪慧。
楸吾给他手掌涂的是不留疤的上等疗伤药,不过一晚上的功夫,少年的粽子手就解除封印,清早起床他跟只小耗子似的溜出农家院子,擎着一根直溜的木棍回来,每次楸吾要跟他说点儿什么话,他都把着棍子库库一顿写。
但他字儿写得慢,楸吾已经在说另外一个问题了,他还在回答上一个问题。
见楸吾没有体谅他的意思,还会负气地停了棍子,楸吾瞅了他一眼,又立马低头继续库库写。
“我便称呼你为宋泓可好?”
他们借住的农户家壮劳力五更天便出门下田收稻,这会儿农家小院里只剩下他二人和在灶台间忙碌的婆婆,楸吾没把自己当外人,跟老婆婆打了声招呼,就搬出这家里最结实的椅子,靠坐在院子里日光最好的位置。
少年站在他跟前埋头苦写,不多时额前冒出晶亮的汗珠,空闲的左手焦急地攥紧衣摆,但也没法加快他的写字速度。
楸吾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也觉有趣,好心地没再催促,看着孩子又急又慢地写:“好。”
“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娘亲姓宋?”
被个小不点称呼为哥哥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楸吾极力绷紧向上翘的嘴角:“这种小事儿,算一算就知道了。”
宋泓把那一长串句子用脚抹掉,一笔一画地又写:“厉害。”
他的字说不上遒劲有风骨,但胜在字字端正,能看出来习字时是用了心。
“过奖。”楸吾也很谦虚地回答。
小孩腕子写酸了,把棍子换到左手,再把右手背到身后偷偷地甩。
楸吾不是个会心疼人的,又问:“你是何时发现你的体质有异于常人?”
宋泓思忖片刻,用左手写道:“三岁。”
嚯,看样子确实是天赋异禀。
楸吾觉察出自己骨骼奇异,是和这小子差不多的岁数,一般来说,修仙者三岁之前显异象为天才,三岁到十二岁为人才,十二岁以后便是庸才了。
很不幸,楸吾曾经是个人人能踩上一脚的庸才。
“行,以后跟着我,不说让你名扬四海,但也可保你平安无忧。”楸吾含糊地给人画了个顶饱的大饼。
宋泓没听出来他的敷衍,赶忙把棍子换到右手写写画画:“能够伴您左右,乃泓一生之幸。”
个话都说不了的小傻子,写书面的敬语还一套一套的,皇室的教育真不得了。
楸吾并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他听到厨房里婆婆喊着:“仙长,能否过来搭把手?”
好烦。
每次来人间降魔,楸吾最不耐烦的就是要在凡人面前装圣人,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凑上前去帮忙,就为了凡人念他一声好。
“我这就来!”楸吾装模作样地朗声回应。
宋泓也极有眼力劲地扔下棍子跟上,一大一小齐齐堵在了仅容一人出入的厨房门口,最后少年比楸吾快一步,泥鳅一样钻到老婆婆面前,接过她手上沉甸甸的竹篮。
竹篮里是干粮和水,这是给田地里她丈夫和两个儿子的早饭,老婆婆原本也打算给楸吾二人煮粥,楸吾辟谷多年,又嫌弃粥水寡淡,婉拒了老人家的好意。
“仙长,麻烦您和这位小友走一趟了,我家的田就在大路直走往左拐的地方。”老婆婆客气且利落地提出请求,顺带还不忘担忧地低头叮嘱矮个子的少年,“小友出门可要跟紧仙长,我们村子近几个月不太平。”
楸吾了然地开始套话:“我来之前便听说此地有不知名的大妖,专在每月下弦月时,向村里人索要一对童男童女。”
“嗯,昨夜仙长既然说你二人专职降妖,我和老头子商量,是想留你们在此多住几日,将那害人的妖魔除去。”老婆婆颤巍巍地点头,“不知二位可有这个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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