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浇地,浇不好就等着挨棍子吧。”楸吾甩一甩袖子。
说实在话,楸吾确实没有体罚过宋泓,顶多有时气急了或气笑了,会给宋泓来一脑瓜崩,别说给宋泓一棍子,他就连掐宋泓的脸都是收了劲儿的。
那不是把孩子当灵根容器养,楸吾希望宋泓对他毫无警惕心,以便未来好得手。
想到这里,楸吾明白了他近日不满宋泓疏远他的根本原因,这原因当真能要他的命。
趁宋泓忙着去溪边担水,楸吾御剑躲到了遮住月亮的云层里,抬手掐诀,一笔构成了杜鹃花。
杜鹃花亮起红晕,传来桑羽沙哑的气急败坏的声音:“楸吾,你这才下山不到半个月,找了我快十五回了,是我没给你足够的情报吗?还是你又为了你徒弟不搭理你的事情来烦我?”
“嗯……也不能说他不搭理我。”楸吾心虚地忽略掉桑羽大半句话,直截了当挑明重点,“搭理还是搭理的,就是没往常那么自然亲近。”
“你前几天还自我安慰说,这是成长阶段的正常现象,而且你也很欣慰他能做出这样的改变。”桑羽毫无感情地飞快复诵楸吾之前的胡言乱语,“黏在师尊身边的徒弟是没有出息的,何况你之后还得送他出去单独历练,他必须适应没有你在身边的日子……”
“你先闭嘴。”楸吾叫停桑羽的碎碎念叨,“我刚刚注意到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挂断通讯,放我回去睡觉。”桑羽估计在通讯那头大翻白眼,“你没徒弟亲近,我还有呢,阿翎又是个懂事孩子,每次你耽误我时间,他都没说你什么。”
楸吾闭了闭眼,“我要有人能帮忙,也不至于找你这天打雷劈的。”
“好好好,是我两三百年里欠你的。”桑羽退让了一步,“说吧,你的重点。”
楸吾叹息,一五一十道:“如果宋泓继续这样疏远我,那么之后我想下手挖他灵根,便不好近他身了。”
“呵。”桑羽冷笑,“就这?”
“这难道不是最关键的吗?”楸吾反问。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还是认为,小宋这样的情况是暂时性的,等过了这段时间,他就恢复正常了,你也不用担心好多年后的事情。”桑羽说,“另外,我建议你好好回想一下,你自己在小宋这个年纪,到底想什么、做什么,将心比心。”
“这招我早用过了。”楸吾不耐烦道,“而且我也没他想那么多啊,我那会儿成天偷盗、抢劫、杀人、逃命,哪有空闲想东想西。”
桑羽沉默了好一阵:“行吧,某种意义上你把小宋养得挺好。”
这回轮到楸吾冷笑:“不用你说,我当然知道。”
“山不就你,你便就山去嘛。”桑羽说,“把小宋以前黏你的那股劲儿拿出来。”
“那太恶心了。”楸吾断然拒绝。
“那你就等着小宋不要你这个师尊吧。”桑羽放下狠话,也抹除掉了通讯。
楸吾御剑,在这云层之上晃了一会儿,宋泓不要他这个师尊,绝对只是桑羽才能说出来的狠话,按道理讲,该是他不要宋泓才对。
不过呢,楸吾的目光往云层下飘去,正好看见了站在田垄上左顾右盼的自家徒弟。
宋泓地也没浇了,面露焦急,应当是在找他。
楸吾按捺住心里微妙的愉悦,拨开云层往地面飞去,宋泓仰头看了过来,面上的焦急消散,欣喜只露出了一瞬,便很快低头拾起浇水用的长瓢。
“需要为师搭把手吗?”楸吾悬浮在半空,不尴不尬地问。
“不用,本来就是给我的惩罚。”宋泓从木桶里舀起一瓢水,抡起固定瓢的长杆,把那清亮的溪水,往沉没在夜色中的无边豆田里抛去。
“那你得长记性才是。”楸吾垂眼瞧他。
宋泓眼睛定定地望向浮着白雾的苍黑豆田,没应声,只将木桶里的水一瓢一瓢,均匀地泼洒到豆田各处,近处的豆叶上泛着粼粼的水光。
“庭空?”楸吾唤着徒弟的小名。
宋泓握着长柄的手紧了紧,他深吸一口气,依然没有看向楸吾。
“我知道了,师尊。”小兔崽子还是这样回答道。
*
我该怎么办呢?
宋泓一面心不在焉地肆意除魔,一面悔不当初地向被他误伤的百姓道歉赎罪,十天半个月下来,人都消瘦了不少,浑身散发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饶是如此,每晚打坐练功后休息,宋泓也仍然绷紧一根神经,直到天明都没有进入深层睡眠,不敢流露出半点对师尊的非分之想,也不敢承受半点师尊一如往常的亲昵相待。
有时候躲得狠了,宋泓也想豁出去,不管不顾地搂着师尊表明心迹,说弟子大逆不道、以下犯上……但没来得及豁出去,先被师尊一声“庭空”唤得又缩回怯懦的壳子。
他不能豁出去,师尊给予了他新生的一切,他还没有做好失去这一切的准备。
而且他哪里是心悦师尊,哪里是喜欢师尊,分明就是见色起意……师尊也确实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他好随便,好轻浮,好不尊重师尊。
好讨厌……这样的自己,为什么不能像以前那样呢,一直乖乖地做师尊唯一的徒弟,为什么无端端地要生出这般龌龊的心思?
宋泓已然想要将自己斩成两半,扔掉那半叫嚣着龌龊心思的登徒子,留下那半还能乖乖待在师尊身边的好孩子。
每每师尊觉察出什么,担心地看过来,宋泓都会心虚地避开眼。
我知道,我没事,不用了,多谢师尊。
一遍遍回答着这样无法让人信服的话语。
明明不想让师尊担心的,但他越是这样逃避,反而越是让师尊担心。
路途中,遇大雨。
宋泓将那蛙形魔物从水塘赶至地面,那蛙滑腻外皮上的疙瘩密密匝匝地开合,像一只只人的眼睛。
暴雨如注,处处汪洋,蛙并未受到地面限制,反而在水凼凼里欢快地跳跃,发出了如老牛般沉闷的叫声,向宋泓吐泡泡挑衅。
土绿色的泡泡带着蛙自身的毒素,沾染到身上,可使皮肤溃烂。
宋泓也不管被雨水冲到自己周遭的泡沫,一门心思对准了蹦跳不止的拳头大的牛蛙,先斩断支撑它跳高的双腿,再将剑尖抵住它膨胀的胸脯。
牛蛙瞬间鼓气,从拳头大小膨胀到比宋泓身形还宽几尺的存在,外皮上滴溜溜的人眼变得扁平无光,齐齐失去了瞳仁,似乎像宋泓翻着诡异的白眼。
宋泓目不斜视,神色不惊,映雪直直穿透牛蛙滚圆的身躯,“噗”地一声怪叫,牛蛙的身子爆炸成纷纷扬扬的蛙皮,满目土绿色的汁液犹如洪水般像宋泓扑卷而来。
他没来得及躲避,身前便旋转出一把荷叶撑成的巨伞,将那滔天的诡异洪水拦在他身前。
与此同时,天上的雨仿佛也停了,宋泓发顶飘来一朵朱红的油纸伞。
那是师尊路过水乡伞匠家顺手买来的,挑了在雨幕中最鲜活亮眼的颜色。
宋泓不用回头,便知道这把油纸伞,在微微向自己倾斜,因为他比师尊矮半个头。
“不是说好不帮忙吗?”宋泓轻声说。
身前的荷叶伞缩水回正常大小,翩翩然落到水洼旁,承接着牛蛙残留的火焰、和一条完整的舌头。
水洼里,师尊一袭白衣,水静风停,仿若一支遗世独立的荷花。
而宋泓马尾散落、浑身湿透,颓然地放下执剑的右手,映雪剑身上滚落浑浊的雨水。
好像一只落水的流浪猫,或者流浪狗,宋泓这般自嘲。
“那牛蛙的汁液有毒,我可不想我俊俏的徒弟,被溅到后毁了容貌。”师尊柔声又略带戏谑地说。
宋泓喉间一紧,几乎漫出苦涩的欣喜:原来师尊也认为我长得好看吗?
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宋泓莽撞地抬起袖子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你别逗我了,师尊。”他闷闷地说,可怜巴巴的。
师尊召出藤蔓,将那蛙舌卷入囊中。
“那还是得多逗一逗你,省得你一天天苦大仇深的。”师尊向前走了两步,与他并肩。
为了不淋湿他,师尊与他手臂贴着手臂。
宋泓下意识想缩回胳膊,但透过冰冷的湿衣服,他感受到了师尊传过来的体温,于是他没有动作。
“你的袖子,脏了。”宋泓说。
“脏了再换掉嘛。”师尊无所谓地回答,“我都不嫌弃你,你还嫌弃我了?”
“徒儿不敢。”宋泓咬了咬舌尖,把映雪剑收回。
“找个地方先躲雨,等雨停了,我们便进乌衣城去。”师尊长舒一口气,抬脚转身准备往前走,“这是我们此行的重要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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