楸吾没调侃宋泓,他莫名没有这心情,这崽子睡醒过来,整个人就木木的、闷闷的,只在往楸吾身上凑的时候,眼睛才稍稍活泛地亮光。
昨晚宋泓看到了什么,楸吾没有盘问出来,他一问,宋泓就把脸埋他怀里,不说话。
季允调整好情绪,轻快地说道:“若二位不着急赶路,可在城里多留些日子,过两天便是我们这边的河灯节了。”
“河灯节当天入夜后,城里的年轻男女会结伴出门,到河边放置河灯祈求姻缘,特别二位又解决了新婚命案一事,估计到那天晚上,河边会更热闹吧。”
“这听起来有意思,空,怎么样,多留一阵?”楸吾晃一晃自己手边这闷罐子。
宋泓点一点头,“我都无所谓的。”
不过在此之前,师徒二人还去了趟第一位殒命的新郎家,倒也不是认为这小子死得冤枉,而是他家就一位瞎眼的老娘,师徒二人过去,是帮那老人家劈柴打水。
很稀奇,六对新人,十二户人家里,只这小子家住乌衣城边缘的窝棚地界,嫁给他的那位姑娘虽然在家里不受宠爱,但娘家好歹是城里有名的富户,以这小子的家底和相貌不太可能正大光明娶到那位姑娘。
观世镜便也显示出这小子的非常之处,他拥有一点灵根,不清楚属性,无意间又获得了一本破烂的符修册子,当然这册子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修仙宝书,而是记载了唤魔法阵的邪书。
楸吾印象中,仙界每隔十几年都会销毁一批类似的邪书,不知道为何这本流落到了乌衣城的窝棚区,观世镜也没有照出来。
这小子凭借着自己的灵根和书上的法子,强行将一少在人间出没的黑旋风魔物召唤出来,并在魔物的促使下,把那条金丝红绳送给了出门踏青游玩,不期然与他相遇的富户姑娘。
于是,姑娘非他不嫁,悲剧就这样开始了。
楸吾将那邪书传送回天一宗,让桑羽用“算天”法阵,算一算它的来历。
至于他为钓黑旋风上钩的红绳,还是从那富户姑娘腕上取下来的,为了稳定暴走的姑娘,留守燕归观的弟子付出了不少心血。
“上苍真的很奇怪啊,”闷罐子宋泓忽然发出了点儿响,在帮忙劈柴的时候感慨道,“随意地给一些人灵根,又随意地不给另一些人,随意地让一些人天赋异禀,又随意地让一些人平庸无能。”
“这就叫做命运无常。”楸吾把柴火运到宋泓刀斧下,“不管是凡人还是修士,大多对它毫无办法。”
“师尊是少数有办法的人咯?”宋泓问。
“也不能这么说。”楸吾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道,“河灯节那天,你要不要穿季允新送的那套襦裙?她说那是专门照你身量做的。”
他这也不是随便转移话题,是听闷罐子活泼了点儿才敢开口,哪家的师尊有他做得憋屈?
“你专门找人家要的,我有不穿的选择吗?”宋泓反问,利落地又将一截圆柱的木柴劈成两半。
“不穿为师也不会强迫你。”楸吾又送了一批木柴过去,“把这部分劈完,应该就够她使个十天半个月了。”
宋泓还是选择了穿,他不说,楸吾也看出来,他很喜欢这套裙子的配色,是落日黄的主体配水青色的披帛,小兔崽子就喜欢这种明媚跳跃的颜色,看楸吾穿金线红嫁衣,他眼睛亮得能蹦出星星。
小年轻嘛,喜欢些明媚的事物无可厚非。
“老年人嘛,喜欢双丸子的发髻也无可厚非。”宋泓看着铜镜里被绑了双丸子发髻的自己,学着楸吾的口吻反击道。
楸吾没觉得有何不妥:“本身你穿得就活泼,挽两个活泼点儿的发髻怎么了?”
宋泓沉默了会儿:“我感觉我现在像个八九岁的小姑娘。”
“放心,人小姑娘没你那么高。”楸吾大力拍拍宋泓的肩膀,发觉这小子好像又长高了些。
能跟他插科打诨了,看来心情更好了,楸吾面上不动声色,心里不免雀跃。
他这师尊当的,一天天净操心。
去看河灯,师徒二人没去城西放河灯的水系上游,而偏偏去了城东的下游,随意寻了一条支流,从岸边的石梯下到最后一级。
他们出门得晚,缺了一半的月亮明晃晃地挂在苍穹正当中,宵禁的钟声响了,陷入沉眠的乌衣城里,只剩下潺潺的流水声,以及河面上明暗跳跃的灯火。
各种的花,荷花居多;各种的鸟,鸳鸯居多。
有的明亮,有的黯淡,有的做工精致,有的用料粗糙。
但无一例外,都承载着年轻人们美好的愿景。
王府也给师徒二人准备了现成的河灯,楸吾让宋泓挑,宋泓挑中了两盏荷花灯,荷叶边缘还生动地停歇着一对蜻蜓。
可真到了河边,小兔崽子却又不愿意拿出来放了。
“我没什么愿望,”宋泓的黑眼睛被那灯火映得亮晶晶,“把河灯放了怪可惜。”
“你还是喜欢我啊。”楸吾叹息,嫌麻烦的情绪又涌上心头。
宋泓笑了:“对啊,所以我的愿望肯定实现不了。”
“等过两年你就不那么想了。”楸吾别过脸看从上游漂来的又一批河灯。
有风来,宋泓手臂间的披帛轻轻飘动,在夜晚的凉风里,他那身跳跃轻盈的襦裙显得略略单薄。
楸吾本可以大咧咧地揽过崽子的肩膀,让他躲到自己的外衣下挡风,但话题又拐到了最不愉快的地方,楸吾不自在地能原地下腰,却不能把宋泓揽进怀里。
逗孩子也要讲究个分寸。
宋泓没接他的话,楸吾佯装自然地继续说道:“等仙界大会后,我会送你到北溟境内历练,你一个人,得在那边待个三四年。”
“……是正式的历练,不是我出于私心把你送走。”他欲盖弥彰地补充,说完又开始后悔,反正怎么也解释不清。
宋泓倒没跟他纠缠,轻轻地“嗯”了声。
好一会儿,楸吾偷偷地看过去,宋泓正定定地望着河灯漂走的方向,藏在阴影里的侧脸轮廓有种说不出的寂寥。
“师尊,”宋泓唤他,“如果哪天我死在你前头了,你会怎么样?”
楸吾心下一跳,强装镇定地哄骗道:“有我在,你不会死在我前头。”
“你之前不还说,这世上也有你做不成的事情。”宋泓喃喃,声音犹如水波漫过楸吾心间,“为什么会这样笃定呢?本来我修为便远不如你,修炼过程中出意外也很正常。”
“那你要我如何呢?”楸吾反问,咽下了尾音的颤抖。
宋泓蓦然转过脸来,那盈了月色与灯火的黑眸,莽撞又坚定地看进他的眼睛。
“要么你最为我难过,”少年嘴角微微勾起,说出那可恶的孩子话,“要么你最不为我难过。”
“宋泓!”楸吾咬出了骂音,“你到底从魔物那里看到了什么?”
宋泓却不管不顾地扑过来,轻巧如雀鸟投林,温热起伏的身体,熨帖得楸吾心口发烫。
“没什么,”宋泓含含糊糊地说,“我最喜欢你了,师尊。”
河面上的灯火熄灭了,穹顶上亮起盏盏星光,世界又只剩下了静谧的流水声,远远地传来几声犬吠,和细碎的落瓦声。
楸吾慢慢地回抱住怀里愈发高挑的徒弟,轻声骂道:“混账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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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泓:呜呜呜,师尊,呜呜呜呜。
楸吾:到底在哭什么啊,混帐东西。
第75章
“你这一趟历练回来后沉稳许多。”商翎师兄冷不丁说道。
宋泓勾画着新学的符箓眼也不抬:“我一直都挺沉稳的。”
“要是以前,你早就耍赖问我,为什么不让你多休息几日再学新符箓。”师兄点燃了新打的香篆,这次博山炉漫出的云烟里,散发出略略清苦的荷香。
宋泓手上的符笔没停,沉声答道:“仙界大会后我便要独自前往北溟历练,怕是许久不能再见师兄师姐,多学一些傍身也是好的。”
“哦,师叔跟你说了此事。”师兄若有所思地挪动着博山炉的位置,“我还以为,他会在大会结束后再跟你说。”
“早说晚说不都一样吗?”宋泓勾完符箓最后一笔,将桌案上的纸张掀开放一边,换上新的纸张继续写,“早说还能有个心理准备。”
“所以你这次下山,把你那心思告知了师叔?”师兄一针见血地问。
宋泓顿了一顿笔,在墨色晕染开之前立马提笔转弯,“什么都瞒不过你。”
“你还是太实诚,我诈你一下,就全盘托出了。”师兄说,上下仔细打量了他一阵,“看样子,早早告白的结果不太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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