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墨也反应过来, 他亲眼目睹过沈怀璧一人挑倒数十山匪, 什么时候也会怕这些懒懒散散的童子了?不过是自己瞎操心罢了。
“没有。”齐墨略略数了一下,这才道:“只有六个人,两个在打瞌睡,三人在打牌, 还有一个正盯着我们这扇窗。”
“下次直接说没人盯着我们就行了。”沈怀璧说:“就这点人,还想看住我们?这是瞧不起我呢,还是瞧不起他自己?这也太给我丢脸了。”
齐墨对于沈怀璧说给别人的毒舌很是受用,心情也慢慢活泛起来。
“我先去探探路吧,你身上这么多伤都没好,我怕你……”齐墨话说到一半,发觉沈怀璧正定定的看着自己,有些不自然的结巴了:“我怕,我怕你……不太行……”
沈怀璧:“……”
哪里不行了到底?说不清楚话是要负责任的!
齐墨也后知后觉的发现了自己说的话有些歧义,便乖乖住了嘴,把窗户又打开一些,自己率先翻了出去。
他运气还算好,那个刚才一直盯着他们窗户这边的小童此时已经把目光转向了别处;聊天的两人还在聊天,而那个打瞌睡的,现在已经睡着了。
齐墨把兜帽戴起来,帽檐压的很低,从那个一是清醒的小童子的方位看,只能看见他一截苍白的下颌。
那小童瞬间警醒,问询的话还没开口,便被一颗不知何时出现的石头击中了脖子,一声不吭的倒了下去。
齐墨伸手去接住他软下来的身子,小心的放在墙边——
他只是想达到自己的目的,却从来没有想过要伤人性命。
唯一警醒的小童被他弄晕,剩下的几个看上去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侍僮,齐墨放下心来,微微偏过脸朝窗户那边打了个过来的手势。
沈怀璧在房子里面冷眼看着他熟练的把人弄晕,颇为惊叹他纯熟的手法:“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偷偷练了?这么熟练?”
齐墨有些不好意思,按着头顶一撮翘起来的头发,唇角边的梨涡又绽了出来:“有时候我晚上睡不着,就随便练练……许久不玩弹弓了,我想着将军说得对,要是我自己都没有办法护全自己,更何谈保护别人了。反正醒着也是醒着,左右无事,我便练了练准头。”
沈怀璧向来吝啬嘴边的夸赞,此次也不得不夸道:“你……挺不错。”
他们俩在这里若无旁人地谈笑,把那两个聊天的也给吸引过来了。
看上去年纪大一点的对另一个侍僮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他去禀告太守,而他自己却留了下来,缓步走到他们俩身前,柔柔弱弱道:“见过将军,见过殿下。可是有什么要求么?”
沈怀璧笑起来,平日里总是绷的很平直的唇线也微微弯起,这样一看,整个人就如一块坚冰化成了春水,像是谁家清贵而又温文尔雅的贵公子。
他开口:“没有,就是不想让你们出声罢了。”
说罢,沈怀璧一掌劈在他后颈处,那人连声都没出一声,径自倒下了。
沈怀璧才没有齐墨那么好心,向来是管杀不管埋的主,任那人软软的瘫倒在地上,扶也不扶一把。
齐墨解决了远处那个想赶去通风报信的,照例把人堆在墙角处,还特意挑那个不那么难受的姿势,让他躺着。
沈怀璧看着他把刚刚被自己弄晕过去的那个人也依法炮制,也没出声制止齐墨,只是等他做完所有事,轻轻问:“你对所有人都是这么好吗?”
齐墨很理所当然的摇了摇头:“当然不是啦,虽然你天天说我蠢,但是我连最起码的好和坏还是能分清的。这几个人又没有过错,他们只是听从命令罢了,我没必要归咎于他们身上。”
沈怀璧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话里还带着些许冷意:“那是你,像我这种冷漠无情,吃人不吐骨头的霸王花,才不会管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的死活。”
“不对。”齐墨斩钉截铁道:“你在意的。不然,徐州瘟疫虽是严重,但也没有蔓延到城外去,东大营的将士们大可以从东边绕过徐州;如果你不在意别人死活,就不会在第一次见我被山匪绑架,就出手救我。没有人愿意被麻烦,你不是不怕麻烦,只是在意的太多……”
“我能有什么在意的?小殿下,我可不是你,心怀苍生,把救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为己任……太伟大了,我这么个人,承受不了的。”
不知是不是齐墨的错觉,他总觉得沈怀璧的话里藏着一丝淡淡的自嘲,像是飞蛾无怨无悔的扑向烈火之后,一身的伤鲜血淋漓,于是便再也不敢随意的把真心交给任何一个人了。
齐墨不知他究竟经历过了什么,他只听闻过,上一辈的沈将军忠烈卫国,谁知后来铸下大错,满门忠烈沦为阶下囚,两三百人的沈家,仅仅只剩下沈怀璧这个遗世子。
其中关窍,只有当时的人知道了。可是那时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天下再无一人知道沈家被满门抄斩的缘由。
沈怀璧没有再看他,单薄的浅青色秋衫披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单薄得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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