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科技和人类的和解吗?”南安问。
林泽：“和我自己。”
南安又是一怔。不知何时他的小手里拿了一把小银刀，就这样双手攥着刀柄，看着林泽：“和……自己?”
“每当科技需要往前的时候，我都在尝试和自己和解。”林泽说，“每一次都是这样。”
南安垂下眸子，微微颤了一下眼睫。
他知道林泽话里的意思。
那些封存了的往事，包括《玫瑰法则》里的机器人规则，这一切的一切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但人类需要进步，也需要不断强大起来，就必须要有人做出牺牲。
虽然怎么看，本身就是一个循环的伪命题。
人类需要发展才能不杜绝被机器人控制的风险，但是发展了也会增大相应的危险，让机器人拥有了自己的意识，去侵占现有的人类世界。
其实当时在餐厅，南安看见实习生的尊敬又惶恐疏远的眼神时，就很想去当着他们的面走过去，然后给予林泽一个拥抱。
南安真是这么想过的。
但怎么说，现在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
南安没再吭声，他看着林泽，最后默默用刀切了一半蛋包饭，然后推向了林泽。
他们身侧是成排的机器人，往外是连绵不断的雨雾，以及偶尔闪烁的灯光，它们噗噗亮闪，化成雾中的星星点点，拉长了他们的身影。
林泽收回了眼神。
他见南安分享了蛋包饭，放进崭新的空盘子里，朝他这里推了一下。
这是一种说不上的感受，他从来都没有这样关注过一个人——即便现在这个男孩依旧被警务部门定义为了嫌疑人。
在之前那个夜晚，当他看到南安拿着《玫瑰法则》，上面有着他制定的千万条规则时，他就觉得，有时候和解的并不是他和科技之间的关系。
更多的，是需要和人类不可避免的洪流进行和解。
但这样的想法只是出现一秒，他就否定了。
也的确，这样的想法十分荒谬，科技发展必须人工进行干预和控制，而他，也必须承担起这样的责任。
“你……”林泽停顿了几秒，忽然问，“觉得世界最后会成为什么样?”
南安：“嗯?”
可能没想到林泽会问这个，他撅着小银勺，就像学校里幼崽把铅笔撅在嘴唇上一样，思考十几秒后缓缓说：“我觉得……未来的人类世界肯定会很美好。”
林泽看他：“美好?”
“对啊。”南安笑了一下，掰着手指描绘起未来：“以后的城市，那些钢筋水泥之下，都是悬浮的列车，连廊，霓虹的灯光打满一片，但人们不会再因为芯片变异，而有任何的担忧，或者不安……”
“到时候，街铺里可以满是鲜花，人们也不用为了一块臭肉，和店家讨价还价，再蹲在脏兮兮的街边吃饭。”南安像是完全沉静在自己的世界中，“同时，机器人都乖乖的，人类说什么，它们就干什么。没有芯片感染，没有机械人，同时也再没有——”
他停顿了一秒，轻声补充：“没有仿生人。”
短暂的沉默。
南安低头吃了一口蛋包饭。
和平时一样的味道，但不知为何，好像没有以前那种单纯的，满足的感觉了。
基地外侧的灯光依旧在闪烁，霓虹的颜色从雨雾中打过来，染上他们侧边的玫瑰玻璃瓶，再悄悄爬上每一片的玫瑰花瓣。
在只有雨声和仪器运转的滴滴声中，南安一声不吭吃着饭。
他紧紧捏着银勺，垂下的眼睫在脸上打下长长的阴影。正当他打算再舀一勺蛋包饭时，忽然感到额前有一只手覆了上来。
林泽揉了揉他的头发。
南安又颤了一下睫毛，没有吭声。他感到面前这个科学家的生硬动作，相比于以往的他，这样的动作显得生疏，甚至说带着略微的不自然。
但南安却觉得内心被触碰了一下，于是他抬眼，直接对上那双银色的眼眸。
在霓虹光下，这一双眼睛更被衬得愈发清透和漂亮，其实很多时候，南安觉得用冰川或者融雪并不能形容他。
真要形容的话，可能是星辰吧，从宇宙中缀落下的几点星子，明亮而又温柔闪烁。
他们又对视了几秒。
隔了一会儿后，南安小声说;“我继续吃饭了。”
林泽：“嗯。”
于是南安低下头，像往日一样，闷头吃起蛋包饭。
他不知道林泽此时在干什么，可能和他一样吃着蛋包饭，也可能只是单单注视着他——但南安是再也管不到了。
他又吃了几口。
面前的银勺的轻微碰撞声传来，南安知道林泽也开始食用这一份晚餐，这让他感到安心，同时也想要珍惜起来，就像在丛林间抓捕到的萤火虫一样，小心地拢在手心。
最后一点蛋包饭被吃完，南安放下了银勺。
而当他想要询问林泽是不是好吃时，忽然听到清脆的一声，那是勺子落在盘上的声响，然后是咯嗒的枪支上膛声。
南安一下抬头。
就见林泽掏出了银枪，他的眸子不见之前的温柔，而是冷如寒冰的神色。就这样，漆黑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背后——那一片早已断电的机器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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