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摇枝曾经向赫铃描述过自己眼中的她,似乎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在不断地重复着“不要放弃”这四个字,不厌其烦地,翻来覆去念叨。赫铃将自己代入了一下薛摇枝,忽然就觉得自己好烦,好多管闲事,之后,便有意识地收敛了许多。
如果自己这个许久不曾出现的、早就不算友人的人再向她说大道理。
赫铃想,薛摇枝大概会用冷漠的眼神望着她,全然没将她的话往心里去。
抬头一看,不知何时,薛摇枝的身影已经从视野中消失了。
赫铃心里还是有些忐忑,跑到薛摇枝方才填土的地方,用手一点点将泥土挖开,生怕自己挖出某具尸骨,但是她挖了很久,也没有挖出任何东西,起先她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她坐在土坑边上休息的时候,才看到前方立着一个不大的石碑,而碑上镌刻着:
薛、摇、枝、之、墓。
薛摇枝,赫铃想。
我想救你,我又要怎么救你?
我早就不似当年那般有着百折不挠的勇气了。
她喘着气,慢慢将土重新填回了坑中。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越将你拉向光明,你就越是感到煎熬。
赫铃的脑袋发疼,耳蜗中嗡嗡作响,整个世界似乎与她隔绝开来。
她麻木地用手掌按压着泥土,让它重新变得平整,泥土嵌进了指甲缝里,满目的黑褐之色,让她想起当年望着父母的棺椁入土时,也是这般,只剩下空荡荡的寂寥茫然。
时隔多年,赫铃又想起了那个问题。
她和薛摇枝之间的距离是从什么时候变得这样遥远的?
大概是从姚渡剑死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她们永远不可能再像以前那般相处。
薛摇枝心怀希望,想要走向这个世界,而赫铃亦是竭尽全力,想要挽救她。
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用行动告诉薛摇枝:不要放弃。不要放弃。不要放弃。
薛摇枝不是没有回应。
她回应了,她用更加含蓄的、静默的方式回答赫铃:好。好。好。
但是薛摇枝几乎要脱离黑暗的那一刻,姚渡剑将她重新拉回了深渊。
大抵是受到了薛摇枝的影响。
赫铃竟然无法遏制地对姚渡剑产生了痛恨。
也就是在那一刻,薛摇枝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了,她就是怪物,她是从血与恨中诞生的怪物,注定在血与恨中离开,这以爱为名的枷锁将永远束缚着她,她无法逃离,也无法再向着光明迈出一步,于是她推开了赫铃,近乎残忍地,温柔地告诉她,我放弃了。
——“我放弃成为正常人了。赫铃。”
薛摇枝离开时,就像她来时那样悄无声息,没有惊动任何人。
她带走了一部分财物,留下了地契,包括房子里所有剩下的财物、和以前一模一样的摆设,将这些全部交由年迈的萨满代转给赫铃,而她多年以来苦心经营的冷漠疏离,她们之间漫长的冷战,在这时候终于结束。赫铃不知道薛摇枝这么做是因为她在璆娑部族中唯一称得上熟悉的人就只有自己,还是因为薛摇枝直到现在也还将自己当作朋友。
赫铃只知道,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薛摇枝。
第96章 苔藓已斑驳
“再度重逢之际,薛摇枝已不在人世。”赫铃轻轻摩挲木匣,说道,“或许这便是命中注定,她走向灭亡,而我永远来不及拉住她。但是,同时我也感觉到了一丝宽慰,她终于能够陷入永恒而安静的黑暗,无需在这痛苦的人世间踟蹰,这何尝不是圆满。”
她前来千城镖局,询问运送黄沙镖的镖师,也只是因为她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唯一不同的是,赫铃追寻薛摇枝的未来,祝枕寒和沈樾追寻薛摇枝的过去。
听着赫铃用温柔的声音向他们娓娓道来,落下最后一个字音时,祝枕寒觉得自己仿佛刚从一场漫长而煎熬的噩梦中苏醒过来,往事的尘烟逐渐被现世拨开,四散褪去。
这世上,大概没有谁是纯粹的加害者,没有谁是纯粹的受害者。
薛摇枝的自甘陨灭是因姚渡剑而起。
姚渡剑的冷漠疏离是因薛皎然的死而起。
薛皎然的死是因那些名门正派将他们逼入了黄沙隘口。
名门正派的咄咄逼人是因受了霞雁城衙门的蒙蔽。
而如今那些名门正派为了鸳鸯剑谱争破了头,又是因薛摇枝的一手操纵。
这世上最难的不是天下第一的绝顶武功,而是保持清明不浊。
倘若那些名门正派对浩浩荡荡的传言起了一丝疑心,没有盲目地将薛皎然和姚渡剑视作凶手,那么他们二人不会身陷此等困境;倘若姚渡剑在薛皎然死后大彻大悟,决心照料亡妻留下的遗女,那么姚渡剑和薛摇枝之间的关系不会如此扭曲;倘若薛摇枝在看到姚渡剑的死后就彻底放下了过去,那么薛摇枝已经在赫铃的不断引导下走向了光明。
再往前推,倘若柳河没有屈服于权势;倘若吏史没有为保官帽子装聋作哑......
大概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惜这些都没发生。
因为,维持本心,谈何容易?
祝枕寒想,像沈樾一样赤诚的、坦荡的、执着的人实在太少了。
“这就是你想知道的一切。”赫铃凝视着沈樾,说道,“你现在是什么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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