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李舒试图阻止，然而星一夕目光狠厉，他不敢再说下去。
其实心中也明白，栾秋対自己着实全无情意。
留着他做什么？李舒说不清楚。但如此简单地让栾秋去死，他又觉得不够，远远不够。
人一旦心碎，伤痕便绝不可缝补。他要让栾秋也经历这样的心碎时刻，却始终想不出可行之计。
踟蹰中，栾秋开口了。
“老门主死了？”他躺在床上，面白如纸，连嘴唇也没有血色，这番伤痛狠狠地削弱了他，那张英俊的面庞皮包骨头，只有双目仍喊着无数复杂的言语，“谁说的？”
室内瞬间一片寂静。
“老门主一去不回，不是死了，那是……”星一夕忽然回头看李舒。
两人虽无交谈，却在瞬间疯狂地交换了彼此的猜测：那个总是惦记着曲青君的老门主，临行前还特地留下劝诫苦炼门人不要寻仇的书信，难道早就打算不回来了？！
栾秋看着眼前二人互递眼色，胸口涌起一股强烈的不悦：“李舒。”
“嗯？”李舒下意识应声，察觉是栾秋问他，他立刻痛恨起自己的条件反射，目光一凛。
栾秋完全不习惯李舒用这样的眼神盯自己。
那目光和星一夕太像了。
他垂下眼皮，平静地说：“你们的老门主还活着，在大瑀逍遥快活，成日追着我师父……也就是曲青君乱跑。”
原来当年老门主远赴大瑀，名为找浩意山庄的人重修旧好，实则是去寻找红颜知己曲青君。
他抵达浩意山庄时，曲青君正巧在庄子里过年。得知曲青君正是老庄主的亲妹妹，老门主当即撇下一切正经事务，缀在曲青君身后。
栾秋当时已经在云门馆跟着曲青君学武，见过他几次。印象中，老门主是个精神饱满的中年人，总爱跟着曲青君跑前跑后。
但曲青君対他完全无意。俩人年轻时在金羌结识，有过一段露水情缘，曲青君早已挥别过去，唯有老门主还念念不忘。
他的纠缠很令曲青君烦恼。为了避开他，曲青君干脆让大弟子谢长春代行馆主之责，自己则悄悄离开。等老门主察觉曲青君居然一去不回，狠狠发了一通脾气、砸坏了半个云门馆之后，他也离开了。
“‘不管天涯海角，我一定得找回她’，这是你们的老门主离开时最后一句话。”栾秋说。
李舒颓然坐下。
原来老门主那封语重心长的信是这个意思，他不敢写得太直接，是怕众人阻拦他不让他再续年少情缘。
李舒只觉得荒唐：如此一来，这十几年中，苦炼门又怨恨浩意山庄什么呢？
星一夕始终冷静：“原来你很清楚苦炼门与浩意山庄从来没有任何积怨。你污蔑、伤害李舒，完全出于你自己的私心。”
李舒心头发颤，他预料到星一夕要说什么了：“一夕！别问了！”
“你从来没有中意过他，対不対？”星一夕揪着栾秋的衣领，“李舒対你一片真心，甚至愿意把他视为性命的‘星流’赠给你。那是我给他的东西！你这个人渣凭什么拿！……不，我要问的是，你究竟把李舒看作什么？”
栾秋的目光越过星一夕肩膀，落在李舒身上。
李舒强迫自己勇敢地直视栾秋，他必须这样做。
“……是工具。”栾秋笑着，“好用的、称手的、合适的工具。苦炼门门主算什么东西？也配被我栾秋看中？”
金羌秋意又起的时候，李舒想起，他跟栾秋已经结识一年了。
此时他正牵着马儿走在干燥的沙漠中，马儿身上，是被绳索捆得死紧的栾秋。
昨日在星一夕的逼问下，栾秋终于说出心里话，最后被星一夕狠揍了一顿。星一夕试图下死手，但是被李舒劝阻。
我想亲手杀他。李舒是这样说的，他的眼睛里盛满了彻底的心灰意冷。
日头太大了，虚弱的栾秋在马上摇摇欲坠，好几次差点掉下马来。
李舒会回头看他，用一种彻底冰冷与陌生的目光。
“李舒，我扯谎了。”栾秋忽然说。
李舒只当没听见。他记得那片开阔的流沙地就在附近，把栾秋丢进去之后，他还得骑着马儿回去。
“我若不那样说，怎么能激怒你和你的朋友，又怎么能赢得离开苦炼门的机会？”栾秋用久违的热络语气说，“李舒，那些话都是违心的，请你信我。”
应该是这个方向。李舒牵着马来到一处稍高的土坡，眼前是表面宁静的广阔沙漠。
“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事情，你都忘记了么？”栾秋还在说，“你落入沈水的时候，我跳进去救你，那时候我是真心真意的。我只是害怕，你若在水里永远起不来了，我该怎么办？李舒、李舒，你记得的，対不対？我只是……犯了错。我太想成功了，我太渴望当大瑀的英雄。対不住，我是利用了你，可若不是我故意松懈防备，你的朋友们又怎么能入场救你呢？李舒，我心里永远都対你愧疚，我知道我犯的错千刀万剐也不过分。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好嘛？我发誓，我栾秋若是再骗李舒，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李舒再度悚然。
任何誓言与承诺，于今日的他都像是刀子。
他不禁扭头看栾秋。他不明白为什么栾秋今日还能说出这样大言不惭的谎言。自己在栾秋心中，就是这样一个容易被蒙骗的蠢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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