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让你习理国政,非是要你过度涉政!”阮誉之打断道,“到此为止了,明日你便去协助谢国公推选改调官员,年前将六部及内阁空缺职位的调职名单交到朕手中,其余的事,不该你插手。”
阮誉之态度强硬,阮青洲欲言又止,噤了声。
他静默行礼,许久才答:“儿臣遵旨。”
——
退出銮殿后,落起零星小雪,尉升举伞,阮青洲行步于宫廷夹道,谢存奕望那背影,冒雪赶来。
“殿下——”
阮青洲顿足回首,谢存奕抖袖跪身行礼。
“臣特来向殿下请罪。”
阮青洲屈身托起那双手:“国公请起。”
谢存弈年过半百,鬓边已显花白,前些年遗了些手颤的毛病,被阮青洲托着的手臂隐约还在发颤。
“臣不能起,”他跪地不起,道,“内阁泄密是臣失职,未能尽心竭力,便是臣老朽无能,内阁辜负殿下信任,亦等同于老臣辜负了殿下。事已至此,不论殿下如何问责,臣都毫无怨言。”
“国公不必自责,查账一事本就是我托请内阁暗中协助,亦是我开口请求不向父帝言明的,因此让国公受累,是青洲之责。”阮青洲后退半步,朝他拱手行拜。
“殿下如何能拜,为何要拜!”谢存弈哑了声,“如今阉党执势,臣能为殿下做的不多,又有何德何能受得起这一拜。”
阮青洲说:“国公的难处,我都明白。”
掌印太监可代皇帝批复奏章文书,因此内阁职权受制于司礼监,再如何反对阉党涉政,内阁也不能在明面上与司礼监作对。阮青洲也知,查账一事随高仲博等人的案件公示于人过后,内阁便再不能涉手了。
“殿下,”谢存奕说,“臣自知命微力薄,但殿下再听老臣一言可好?”
“国公请讲。”
谢存奕说:“眼下三位朝廷命官接连丧命,终如奸人所愿,税银一案尚未查明便被推至风口浪尖,东宫稍一失慎便可遭百官弹劾,如今能护住殿下的唯有陛下,殿下莫同陛下置气,也万不能再与陛下争辩了。”
“可此事不该如此了结,”阮青洲说,“国公也知,大批商税税银进入私囊意味着什么,农税大幅抬升,国库依旧难填,拨至关州的财款再经层层削减,叫苦不迭的依旧是平民百姓,南望求四海升平,求国泰民安,却只有被蒙了双眼的贵胄子弟能耽溺在虚荣繁华里,如此,当真是对的吗?”
谢存奕喟叹着摇头:“臣也知不对,是百般不对,千般不对。让大理寺查案最好的结果可能只是以儆效尤,贪污的税银或许也只能收回几成,但殿下有没有想过,当初查案之时,那些人若是为了自保才处处设阻,又何必非要对殿下痛下杀手?藏在这贪墨之风身后的,是一颗赤裸裸的夺储之心啊!税使均是宦官,贪税一事阉党难辞其咎,如今尚有殿下与阉党抗衡,可来日若连东宫也落入贼手,南望会如何水深火热,那时的民生之艰,不会比现在更少。”
袖下指尖攥入掌心,阮青洲立在风雪中,身影都被吹凉。
“殿下请莫再哀愁,陛下有其顾虑,不再让殿下涉案,多是出于对殿下的爱护,殿下心系南望,关切民生,更不应自责。是臣……”
谢存奕俯下身去,久未抬首。
“终归是臣力有不逮,垂垂老矣……”
第24章 梦魇
风吹雪落,自枝头降下,如同打落的霜花,溅往一人肩头。
阮青洲独坐在庭中树下,袍摆沾满了冬日湿雪。自銮殿回来后他便一直坐在此处,尉升也不敢靠近,只能立在不远处,沉默远视着。
小雪还在落,阮青洲被冬雪裹着,合了双眼。听几声踩响靠近,耳边风声止了一些,身侧有人拦在风口,伞面便朝头顶遮来,阮青洲稍睁了眼,只叫人离开。
那人没动,反倒跪坐下来。
阮青洲没再说什么,可斜吹的雪点还是会落在面上,阮青洲冻红了鼻尖,仍旧不走。
段绪言也不走,他在阮青洲身侧,同那人一并在风中淋雪。
不知过了多久,接来的雪点融成水,湿了伞面。段绪言撑乏了手,伞面在风中晃了晃,阮青洲余光瞥见,方才起身回了屋。
一身湿寒被氤氲热气浸透,待他沐浴过后,房门便闭合着,落在门扉上的一点白日浅光,就这么被夜色渐渐吞没尽了。
已至夜间,窗口明光忽暗。风雪溅灭一盏灯火,烛芯已燃灭,袅动的青烟如丝线般绕着,散至床帏间。
阮青洲侧躺榻上入眠,却是揉皱了被褥。
耳旁似有人在唤他,他辨不明方向,恍然间似推开道门,强光占了视线,逼他阖眸,再睁眼望去,却有道道轻纱隔目。
“母妃!”
一声传来,方才年满九岁的他就陷在那片朦胧景色中,嬉笑着投入罗宓的怀抱。
罗宓笑着应他。她鲜少这般清醒着,就将阮青洲搂在怀中轻摇。
夏日正当炎热,她抬扇扑着阮青洲的背,扇出的清风细凉,可扇面无意拍到的淤伤却疼,阮青洲微微抽气忍着,就盼着在那个怀抱中多逗留片刻。
背上淤伤还是前几日三皇子阮莫洋以练马为借口,在马背上挤兑他时摔出的。他耐着这点疼,渐渐在罗宓怀中入了眠。
再醒来时,他已躺在步辇上,被送回了居住的寝殿。进门时阮莫洋恰恰迎面走来,刻意往他肩背的伤处拍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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