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尘伊始以为是风拂过耳畔的错觉,但很快便响起了风过长林与清泉击石的声响。其中一道又冷又轻,仿佛始终置身事外似的。
比起在芸笥天所见,此刻的声音,让谢无尘感到了一丝温度。
白知秋坐在泉边,怀里抱一把撑开的伞,长发一直披散到地上。他低着眸,割破了手指,小心翼翼地在伞面上点血。一名男子坐在一边擦拭自己手里的剑,时不时问两句话,他便顺口答了。
“仙道已经到尽头了,你起这般大的阵局,想让学宫重现当年仙门的盛况?”那人问,疏离又冷漠。
白知秋及冠时上了通天路,回来后便驻颜了,直到后来与其他人打交道,显得年龄太小,才又让自己长了几岁。他身边的人大概比他大四五岁,衣服穿得规正又死板,面上毫无表情,虽有种不动声色的沉稳,却无形中已经让白知秋比了下去。
谢无尘知道他是谁了。
“我也不过沧海一粟,哪能肯定未来的事情?”白知秋轻声答道。
白宇云轻哼一声:“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话里有藏不住的不满,可白知秋恍如未闻,又摸出薄刃在手指上割开一道:“明掌门日后多半是要上仙京的,他走之后,掌门令传下来该在你手里。世上想要求仙问道的人那般多,想要上下求索的人亦然。或许日后的学宫不会拘于仙道,你说呢?”
白宇云冷冷地看着他:“我不要。”
“你要继续游历人间?”白知秋问道,“师父希望……”
“师父希望,还是你希望?”白宇云没等白知秋说完就反驳出声。
那时的白知秋尚未有后来的淡定与成熟,闻言很明显地愣住,不解:“师兄?”
“师父心里真正承认的人是你,你难道不清楚?”白宇云收起剑,转身就走,“你想要掌门令,拿去就是,我不碍着你的路,你也没必要跟我装什么兄友弟恭。”
“你布完阵,自己早些歇吧。”
“……”白知秋张张口,想说什么没有说出,目送白宇云的背影消失在月色下,又低下头,安静地将伞转了一个角度。
清棱棱的月光铺陈下来,照得四周一片雪白。白知秋微垂着眸,长睫投出一道纤长的阴影,白皙的脖颈掩在乌发下,一直没入衣领。白衣上的云鹤暗纹随着动作,偶尔在眼前一闪,衬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他手上还没有因果线,骨节修长,血脉明显,在月光下显得干净又漂亮。
谢无尘别开眼,感觉心脏不受控地跳动起来。他轻轻地走到白知秋身后,蹲下身,温声问道:“你在画万象天的阵局吗?”
白知秋没回答。
这是幻境,存的不过是过往一段场景的复刻,谢无尘没有参与过这些过往,自然得不到回应。
他安安静静地等着白知秋画完。
如果此时再来一剑,他可以直接劈开表象触碰到深处,但他这么瞬间,是不想的。
他确定自己保持着清醒,玉简同样对他表示出抗拒,稍微停留片刻,或许是被允许的。
谢无尘就保持着两分距离,等待月色落尽。幻境中很少能够感觉到时间流逝,数月也可以是转瞬。弦月慢慢收成一线,只留下满天星子。
白知秋的伞面终于画到了尽头。
伞面上尽是零星的血点,几乎将伞面染红。白知秋抿掉指尖的血,眼尾一弯,是一个有些显莞尔的笑。
谢无尘心头一动。
月色淡尽,这方天地只剩下他们二人,伞面上深红带着浅金的光芒映在白知秋面颊上,并不可怕,反而让他低垂的眉目显出种近乎于温情的温柔。
白知秋站起身,松开手。血点脱离伞面,旋转着向上,四野一时间只剩下黑暗,唯有淡金光芒流转,愈扩愈大,最终扩展到足矣覆盖整个天坑。
密密麻麻有如星图的阵法在他们头顶展开,缓慢流转。
以他们为中心,脚下紧接泛起淡淡一层光芒,与中天的星河相映,继而与他的呼吸相合。
白知秋低声念了一句什么,谢无尘没听清。
但谢无尘听到了轰然有如大地叹息般的震颤,恍惚震响在灵魄深处。
满地苍青的花木霎时失去了生机,好似被阵局抽走了生命,喧闹自然戛然而止。更令人生畏的寂静从心底升起,好像将人困在深不见底的水底,再也感受不到外界一切。
谢无尘想起死亡。
白知秋站在阵局正中,神仪疏淡,他好似感知不到令人绝望到窒息的死寂,不慌不忙抬起手。
阵眼光芒愈强,无数灵光从黑暗中激射而来,百川归流,涌入白知秋掌心。
白知秋一把掐住手腕,指尖血与光点迎面相撞,炸散。
符箓。
谢无尘飞速回忆着自己仰头时所看见的阵局,近乎惊恐地发现,自己只能推算极少的几座阵眼。
阵局流转有自己独有的规律,无一例外,白知秋做不了那个特殊。由此只能证明,白知秋所掌握的规律,甚至可能是他窥探不到的。
谢无尘骇然失色。
阵法,符箓,以此为基,应合此地山水,再以自己为代价,生生成洞天福地之局,改天换地。
这怎么可能以一己之力完成?
可白知秋就是做到了,这才是他,这才是白知秋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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