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尘坐在石案边看他们收拾。
并没有很久,从自己入学宫,到现在不过十天。但也许是从里到外的改变,竟将这短暂的日子拉得极长。时间的错位感甚至让谢无尘有些恍惚——他应当是与李墨文松月相识了许久,而今,他们各奔东西。唯有他一人,依然看不清前路。
但他并未读过私塾,他开蒙年纪比大部分孩子都小,娘亲担心他,单独请了先生。后来到了上私塾的年纪,懂的已经比大部分孩子都多,于是一直在家跟着先生学习。
先生曾说,世上最多的是离别。
他的声音和在北函关的风雪与上元节的爆竹和喧闹声中,不太清晰。但先生笑意盈盈,手里提着灯笼,俯下身笑道:“刚吃完元宵,少蹦跳,当心肚子疼。”
谢小公子听先生话听习惯了,闻言竟然真的没跟去打闹,但也不肯闲着,团了带着红碎屑的雪,趁先生不注意,猛地砸过去。
先生无奈笑笑,伸手拍拍粘在衣上的雪沫,再拢回袖中。
“怎么?太冷清不习惯?”余寅手里把着把扇子,在谢无尘眼前一晃,抵着下巴冲他笑,“总不至于是胆小,不敢一个人住吧?”
谢无尘的思绪生生被他一扇子扇去九霄云外,抬眼冷冷看着他。
他确定了,余寅跟他命里犯冲。
按正常情况来说,余寅这样自来熟的人,开玩笑的分寸也适宜,并不至于讨人厌。
但他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不好,故而不太想说话,有些恹地摆了下手,将视线换了个方向。
余寅定定地望了他半晌:“每旬旬底,白师兄在藏书阁大堂当值。你若是无趣,不妨去找他?”
然后,他又“刷”地一下展开扇子,掩住唇,笑了:“明日开选课,白师兄也会开课。你去选一节他的课上上吧,受点罪,就没空发呆了。”
说完,又好死不死轻声道:“若是怕过不了,我给你当个说客,今年不过问你的考核。”
谢无尘:“……”
前面还在认真说话,最后两句简直是想在绝地台见面。
余寅如愿以偿地欣赏完了谢无尘变脸的全程,对自己造成的成果很满意,笑着退开,给自己扇了扇风。
谢无尘:“……”
谢无尘没理他,目光在院中扫过一周,最后落在了站在屋檐下假装忙碌,对余寅所作所为熟视无睹的两名千象院弟子身上。
他终于把视线重新落回余寅脸上,微微蹙眉,起身扭头走了。
余寅在他身后笑开: “真要去给白师兄甩脸色看啊?”
谢无尘顿了一步,手指蜷起,没回话,抬脚迈过门槛,再走几步,拐个弯,就走入主路,身影没去在绿树之中,瞧不见了。
等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去往芸笥天的路上了。
于是顺理成章地,谢无尘从正门走入了藏书阁。
录名阵下,小小一方桌案。白知秋一手支头,一手拈一枚棋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棋盘。
桌上摆一副半成的棋局,棋盘边放着一叠小册子。
谢无尘在决定是否上楼时,与白知秋的眼睛对上了。
白知秋抬眸,一双眼平静无波。他在谢无尘找借口前落下手中棋子,问道:“会下棋吗?”
谢无尘对于找借口这种事情,素来处于一种熟练不熟练的状态里。骗人水平依据对方水平而定,让他扯理由骗白知秋,多半会被一眼看破。
但白知秋不说,还会配合他演,甚至再勾着他问出最开始的问题。
于是,他由着白知秋开了个头,应声:“会一些。”
白知秋起身,让开位置,走到对面,将黑子让给他。
这盘棋,白子颓势明显。
谢无尘掂住棋子,对着棋路思考。
这并不是个步步为营的棋局,甚至比曾经先生教给他的还要简单些。白子棋路杀伐,黑子温吞,如一柄利剑对上坚实之盾。两相对峙之下,竟是利剑落了下风。
优势方是守势。
谢无尘琢磨够了,落下一子。
白知秋微微挑眉,毫无思索,捻在指间的棋子直接落下。
毫无保留,锋芒毕露。
片刻前,这人坐在黑子一方,掌一路温吞之子;片刻后,这人立在白子一方,针锋相对。棋路毫无方才斜斜支着头的闲散感。
他突然就有种极需慎重的感觉,不止在下棋之上——棋路能展现出一个人的性情品格,在他极少的印象中,白知秋一素是平淡温和的。白子的棋路,不太像他能下出来的。
谢无尘扫了眼桌边的棋谱,落下第二子。
白知秋即刻追上。
谢无尘捻住下一颗棋子的手顿时僵在半空,一顿后,才又回到棋盘上。
指尖一瞬间的绷紧不可避免地落入白知秋眼中,他一手搭在桌上,食指中指间夹一枚棋子。在谢无尘落子后,指节一屈,棋子便收入掌心。
白知秋微垂眼睛看他,道:“不下快棋。”
然后,他收起那枚棋子,转身进了一间屋。片刻后,搬出来一把椅子。
谢无尘在他走开时便强迫自己将全部心神放到棋局之上。
方才那一子,落得仓促,甚至有点冒进。白知秋前两子却与白子棋路完美相契,自己若是再疏忽,白子会毫不留情,将他杀得片甲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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