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多问,行了个礼,进屋去了。
屋中烧着地龙, 窗户门口皆挂着厚重的帘子, 捂得哪哪都是暖烘烘的。白知秋裹着雪白的斗篷,伏在桌案边抄书。
书抄不了几页,手指就僵硬地弯曲不了了。余寅坐在白知秋身边, 给他按手上的穴位经脉。
斗篷太厚, 衬得人更瘦, 脸色更白。
余寅小心地托着白知秋的手,冷意丝丝往自己掌心传,冰得他都难受。
秦问声告诉他,白知秋修了条尽是凉薄的路子,心不静,坏了道行。
道行坏了,修为没了大半,经脉伤了,拖得身子也不好。
不露面的这几年,就是因为这个去调养了。
很明显,调养结果并不尽人意。
只是有前面百年修为在先,白知秋的理论在整个学宫首屈一指。余寅无事可做时就在旁边摆卦,偶尔能勾得白知秋低头指点一二。
余寅试探过,问白知秋要不要收个徒弟。他转过头,咳够了,再转回来,眉眼弯出一个很好看的弧度,声音同样是略微带笑的:“你是嫌我病的不够厉害么?”
“你满腹学问给带进黄土了多可惜?”
余寅在他身边陪久了,差不多明白了白知秋性子。白知秋好处,并不在意别人以下犯上跟他开玩笑,谁来都能说上几句,但也仅止于此。这人性子比他的手更冷,许多东西尽数是面子功夫。
劝这人更难,话不能说轻,不能说重。说轻了,他不当回事,自己生气;说重了……他更加四两拨千斤。
明明谁都能看出来,他现在是一木支危楼。
余寅那时候觉得,这人是连自己的生死都不上心的。
他都清楚,就是不在乎。
有种自厌自弃的意思。
“那就带进去吧,等着需要了,总会有人再做出来。”白知秋手指轻轻点了点案上纸页,纸上所书,有符箓,有咒语,有阵法,也有卦术。
“那你还写它们做什么,总会有人做出来。”
白知秋别开脸,轻笑一声,拿了一块灵玉,不偏不倚地丢在他摆的卦术中间:“我懂这么多,不写出来,亏啊。”
余寅那时还没现在能收敛心思,白知秋丢的那块灵玉太巧,给他转成了九曲明堂山回路转的吉卦,他面上的惊愕,怎么都藏不住。
白知秋一只手支额,一只手藏在云一样的广袖中,摆在腿上。他问:“你知道学宫为什么叫汀舟么?”
余寅摇头。
“凡你我所为,皆为汀舟。”
这两个字,既不仙,也不大。
白知秋看着茫然的余寅,声音温和:“有机会再讲。”
姜宁在诸人眼里虽是个莽夫,心思却比谁都细。白知秋不肯吃药,他便了解了些药材,想方设法做药膳。
白知秋再让人对他没法子,贴上脸的好意他照样拦不住,连带着秦问声等人都得了好处。
冬天难捱,春日又来得晚,等他们回过神,已经是暮春。
映花潭的花木沐浴在阳光中,他们陪着掌门心疼的小师兄去映花潭或者垂星河等等地方闲逛散心,生怕把人磕着碰着。
就这么过了几年,白知秋才慢慢慢好起来。
散去那些病气,他整个人都带着温润之感,像暖熙日光下的白玉。
病好之后,白知秋去了仙道院。第二年,药阁分为了医阁和丹阁,他入了医阁。
但白知秋修炼出了岔子的事情,只有他们几个清楚。对外所传的是白知秋身子不大好,又缺点灵性,学不得法术。
哪怕是枫院中知道一点事情的徒弟们,也被他们各种借口忽悠了过去。于是白知秋的过去,便成了模糊的影。
哪怕是对于余寅来说,白知秋的过去,都已经是太过遥远的事情。
但秦问声记得,周临风也不会忘……
当年那场秋雨,是一道分界线。
曾经白衣飒踏,纵情如风却又清冷如月的仙人,随着盛夏的流逝,一并消失在秋雨中。
他随着冬日的到来一起沉寂下去,像沉入了一场不知结局的梦。没有人知道,当春天到来时,他是会在昭光中苏醒,还是会葬身在酷寒的冬夜里。
在众人眼中,白知秋的出现过于突兀,有如盛夏流火,转瞬而已。
在他们眼中,则是繁华落尽,荒烟沉寂。
他们见过白知秋极盛时的模样,后来的一切,便犹如风中残烛,萤火之光。
哪怕他们并不知晓白知秋修炼的是哪一道,又为何会骤然走偏道路。但他们知晓,万象天大阵。
白知秋受伤之时,万象天大阵亦有松动。故而,余寅年岁未到时,便提前得知了消息。
那时候诸多事情都带着一股子风雨欲来的意味。但学宫与世独立,或是因为白知秋还能分心与他们玩笑,议事的氛围竟很是轻松。
余寅思虑了许久,最终还是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他也是那时,才明白“汀舟”二字的意义。
只幸在,过去的日子有惊无险,不知不觉间,又是一年春回。
垂云翠榭离枫院近,花繁草茂,是春日踏青好去处。
无事时,他们便常于此小聚。
白知秋偶尔来,多是坐在旁侧边赏花边听他们说话。
余寅存了满脑子逗白知秋的小九九,借着陆积玉最近又收了弟子的事情找事,缠着白知秋问他为何不收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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