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每次在外面玩累了,宫人们都会这样抱着他,一路喊着他的名字将他抱回去。
那时候,若他能一直挺到回屋还没睡着,大伴就会给他一颗栗子酥糖含着。
后来,一场大火,物是人非。
再没有人会在回家的路上喊他的名字。
……
沈玥一直在高热中煎熬着,病情反复来势汹汹,甚至比前几日最坏的时候还要凶险些。
他并不记得后来萧亦然如何同太后交涉,又是如何平定了文臣与黎氏之间的冲突,只记得萧亦然一直在他的耳边呢喃着唤他的表字,每一次他快要陷进深渊的时候。
沈玥就这样浑浑噩噩地靠在萧亦然的怀里,夜里每次咳得喉咙干痒想吐药,就会有一双捂得温热的手,轻轻打圈揉着他的胃口,再仔细地喂给他一小口梨膏。
沈玥几次迷茫着烧得失了神志,呼吸渐弱,又被萧亦然硬生生从昏迷中拉了回来。
人大约都是如此,了无牵挂之时不觉得这一己性命有什么要紧,刀山火海也敢去闯上一闯,可但凡有那么一个人在身后拉上一把,哪怕前头是绝路也是能咬牙撑着挺过来的。
即使病得再厉害,沈玥的睡相依旧不如何安稳,时不时就要抓着他的手,就算烧得没了意识的时候,他也要凭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本能,固执地确认他还在不在。
萧亦然就会轻轻地回握住他的手,低声地喊他的字。
“子煜……”
子煜,是他父亲对他的期许,希冀我子光辉明亮,昼夜烬明,照耀万方。
这表字从他仲父的口中喊出来,就带着些不一样的意味。
萧亦然惯常对他并没有什么很高的期许,甚至是无条件的纵容,于是呢喃的耳语,在阒寂的深夜里,只剩下了可以一直被依靠的亲密。
他贴过来的温度那样灼热,恍若孤单的逆旅行人,在寂寥的寒夜中互相依偎。
而这一夜,宫中上下并不太平。
武扬王自江北离营回京,在祈天殿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一枪挑了嘉禾帝的罪己诏,彻底改变了黎氏干政的谋划。
他甚至没有与黎氏多言,只给了她和琅琊州两个选择。
退,或是杀。
他此行归返中州走得仓促,身边无兵,手上无权,虽不能治黎氏逼宫篡权,但若黎氏不退,定要一意孤行,便只能先越过他的尸体。
一旦他死在琅琊黎氏手上,漠北沧云关的铁甲和南边江北的大军定会同时逼近。
一路拿下中州,另一路灭掉琅琊,便是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他是在用自己的性命,绑着沈玥的命。
这个近十年来,被九州公认为胁令诸侯的阎罗血煞,在政变之时千里归返,以自己的血肉之躯,镇住了所有想要觊觎皇权之人。
萧亦然抱着沈玥,刀枪不离身,枯坐整夜。
他在等着黎氏太后做抉择。
四下无人,夜色寂静。
沈玥还发着高热,被他一直捂在怀里发着汗,整个人滚烫地贴在他的胸口。
很多时候,他很难说得清是当初自己从大火里救出了沈玥,还是这个一直被他捂在怀里的人暖了他的心。
他从不觉得沈玥是他的累赘。
如果当初没有怀里的这个团子,他也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孤身一人面对千里追杀,他根本撑不到回漠北,更不会步履维艰地走到如今。
他几乎无法想象,若今日他来得再迟上那么一时半刻……
萧亦然垂手摩挲着刀上的明珠,在看到天边启明星升起的时候,突然福灵心至,明白了这么多年沈玥这些年夜夜不得安眠的噩梦是从何而来——由爱生忧怖。
他就是惊扰了沈玥这许多年的噩梦。
原来小狐狸那些百转千回的心思里,最惊惧的事就是与他生死别离。
原来不止是沈玥一个人,在悄无声息的岁月里渐生执念,无止无休。
第90章 引祸水
沈玥几乎被这一场反复的寒症掏空了,整个人眼可见地瘦削下去。
萧亦然精心在意地看顾了一夜之后,他就没再吐过。
沈玥一滴不剩地喝完了药,压住了卷土重来的高热,就在病榻之上挣扎着开始修复险些分崩离析的大雍朝廷。
琅琊黎氏逼宫本是接了天时地利,却错估了人心,一重接一重的变数打下来,尤其是祈天殿前嘉禾帝宁死不从、加之武扬王的突然归返,令黎氏太后垂帘听政的计划当场落空。
琅琊府军北上逼宫这一谋朝篡位之举,不得不消弭于无形,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现今黎氏也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之势。
请神容易送神难——琅琊黎氏显然已经翻不起什么大浪,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尽快令北营的三万府军归返,不至再闹出血流成河的叛乱。
沈玥靠着枕琢磨了一会儿,令宫人出去回禀黎氏,宣季贤前来觐见。
中州之危这半个月,杜明棠谨慎守成,赈灾之事上下一心,又办得挑不出毛病,黎氏抓不到把柄动内阁之人,九卿里也就只安插进了季贤一个工部尚书,里里外外大事小情都是他在上呈下达,季贤匆匆赶来时还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寒气。
季贤远远地站在外头行了礼。
沈玥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睡着的萧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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