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前几场战役一样,穆渊行势如破竹,所向披靡,不费吹灰之力便击败了对方主力部队。
直到最后一场战役。
到十七年后的今天,林知都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将入冬的秋日,他跟随穆渊行打入里希人主力驻扎的星系。
一路上穆渊行视所有阻拦为无物,在他攻进最后一颗行星时的指挥塔时——
他看到了一个孩子。
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恐怕出生不超过一个月,有黑色的发和白皙的皮肤。在穆渊行的炮火将要将他摧毁时,那个孩子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金色的眼睛。
那一刻,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林知作为护卫长,始终紧紧跟在穆渊行身边,也是第一批看清那孩子长相的人。
也是那一刻,林知第一次看到穆渊行那样的表情,震惊,无言,愤怒,憎恶,还有——
还有一点小心翼翼。
“陛下将您带了回来,然后颁下了最高等级的令条,下令在场所有人都绝不能将此事外传。”
林知叹了一口气:“但当时那是最后一场必胜的战役,战士们且不提,随军人士就有无数,几乎是您现身的瞬间,整个星网都传开了……”
“然而陛下的命令自然是无人敢违反。这么多年,没有人敢提起,但没有人会忘记。”
“大概……已经变成了一个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秘密。”
穆朝听完,始终沉默着。
直到听到“秘密”时,他才从喉咙里挤出一点笑声:“但我不知道。”
“……”林知将头深深垂下:“是我的失职,没能考虑到您……”
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那个在战场上突然出现的孩子就是个怪物,他身上带着原罪,自然也知道自己的原罪。
没有人想过,那只是一个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婴儿。
林知不敢想象,穆朝是如何在“废物”、“杂种”的谩骂声中,无知无觉无助地活过了这漫长的十七年。
——他如何活下来的呢?
这一刻,连林知都觉得浑身发冷。
穆朝靠在椅子里。他那么瘦,瘦得像是要被那靠椅吞没。
“……我不知道,” 穆朝喃喃重复:“……‘穆朝’不知道。”
所有的困惑都连成线,讳莫如深的生日,没有痕迹的星网,“杂种”,“怪物”,“劣等品”……
穆朝知道了,现在才知道。
而那个没能活到十八岁的孩子……他到死,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憎恶自己,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父亲”将他当作垃圾,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被任何人爱和期待。
就在这样的“不知道”中,那个“穆朝”一次次的心生希望又绝望,最后自愿“离开”。
他会感到困惑么?
那个孩子,在别人鄙弃冷待他的时候,他会觉得难过么?在别人为顾流缨庆生的时候,他会不会有一个瞬间,很想很想找到一个人,可以回答他,告诉他——
告诉他,为什么他连生日都没有呢?
穆朝咬紧牙关。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林知感到有冷汗从自己颈后渗下。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强烈的心痛从他身体深处炸开,像是他最爱的孩子被狠狠地伤害,而他无计可施一样。
——可明明这是他第一次和穆朝好好说话。他心爱的孩子,应该只有留钧和流缨才对。
为了缓解这种痛苦,林知语无伦次地说:
“……殿下,请您不要太难过,如果有什么就直接与属下说就好,属下无论什么都会为您做到。”
而被他恳求的少年一动不动,目光空洞地凝望着桌面。
林知愈发慌张,心快跳出喉咙:“这样、这样!”
他眼前一亮。
“您看这个!”
林知献宝一样,取出个东西,推到穆朝面前:“您看这个,是留钧说要送给您的!”
穆朝空白的目光往上抬,落到那东西上:
那是一个有六角的方体。外壳是仿木质的纹理,上面雕着繁复的花纹,在黑夜里闪着隐秘的幽光。
“留钧今天才托我将这个送去您那里,您看看好看吗?”林知捧着那物件:“留钧说他找了好几个人,才做出来这么漂亮的!”
穆朝嘴唇动了动。
那是祈愿灯。
据说是古时流传下来的习俗。在一年一度的帝国祭中,人们都会同亲朋爱人,一起点亮一盏祈愿灯,将它放上天去。
“留钧说这盏灯放上去能燃烧足足两个星期,比一般的只能亮三五天的好多了!”林知急急地说:“帝国祭快到了,殿下,您同留钧一起去看祭典……”
看着穆朝落在那灯上的眼神,林知顿了顿,恳求般说:“……好吗?”
穆朝轻声问:“顾留钧想和我一起去祭典吗?”
林知点点头,重新带了点笑意:“留钧说他之前对您态度不好,他很愧疚,所以想邀请您一起去看灯。”
“他为什么不自己来给我?”说完,穆朝都觉得自己可笑:“……他不想见我?”
明明是疑问,却用肯定的语气。
可不是么?
别说顾留钧。这一刻,连穆朝自己都不想看到自己。
太难看了,他在心里轻声说,怎么这么难看?一个怪物,一个妄想得到爱的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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