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薰能看出,他的眼中有怜悯和爱护,可更多的,他看不懂。
好不容易涂完药,一盒冷糕也被夏薰吃完了。
祁回端来一盆清水,祁宴洗掉手上残留的药,让他退了下去。
就算受了伤,夏薰也坐不住,又跑到博古架前头站着,一一查看架子上的摆件。
祁宴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万千心绪萦绕,百感交集。
这是夏薰第二次带着伤来找他,他伤得这么重,还是惦记着给他庆生。
夏薰好像不会记仇。
明明总是惨兮兮的,看上去,仍旧是一副不谙世事的天真模样。
他习惯去承受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不公,好似还没有学会恨一个人。
祁宴的心突地一酸,像是心脏里最柔软的地方,被人用刺扎了一下。
他的眼眶陡然发热,他竟有了流泪的冲动。
祁宴眨了眨眼,不敢相信。
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想要为别人落泪,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愣了一会儿,缓缓起身,走到夏薰身后。
夏薰听到脚步声,唰地回头,眼睛亮亮地望向他。
他举着被灼伤右手,仿若一个受了欺负的孩子,在向祁宴寻求安慰。
不对。
祁宴暗暗摇头。
夏薰从未想过依赖任何人,他总是尽可能地,不给别人添麻烦。
他从不暴露伤心或者难过,所有负面情绪,他都留给自己消化。
也许正因为如此,祁宴才会……对他……
“夏薰,我问你,夏形欺负你的时候,你不生气吗?”
祁宴的语气是难得一见的严肃:
“明明你们都是夏府的少爷,就因为你是庶出,他就能恣意妄为地踩在你头上,你不觉得愤懑不平吗?”
夏薰认真想了一会儿,朝祁宴摆摆手:
“我从小就不聪明,脑袋不灵光,什么恨不恨的,我思考不了那么复杂的问题!……而且、而且——”
他偷瞄祁宴几眼,欲言又止。
祁宴让他尽管直言。
夏薰有点羞涩:
“那你可不要笑我!我就是想着,要是你知道我受伤了,肯定会很心疼我!一想到这世上还有人能心疼我,我就觉得这些都没什么大不了!而且夏形也挨了我的打!就算扯平了!””
说完,他冲祁宴一笑,还是乐呵呵的样子。
祁宴合上眼睛,流泪的冲动愈发剧烈,心中的酸涩感让他几度无法呼吸,怀里的木兔子,仿佛有千钧之重。
过了好一会儿,他长长呼出一口气:
“不说这些了,我给你涂的药里有冰片,止痛用的,你的伤现在还疼吗?”
夏薰没有像往常一样,拍着胸脯,逞强说不疼。
他张张嘴,又什么都不说。
如此这般往复几次,他好似下定了老大的决心,深吸一口气,红着脸对祁宴道:
“我还有点疼,要是……要是你能亲我一下,我可能就不疼了……”
他越说头越低,到最后,都快埋进胸口里去了。
祁宴半天没有反应。
夏薰忍受不了尴尬的沉默,腾地站起来,拔腿往外走。
“我刚才是乱说的!你赶快忘了吧!我要赶紧回去了!否则又要背不完——”
祁宴拽住他的衣袖,夏薰定在当场,不敢回头。
祁宴柔声道:“我都听见了,忘不了了,怎么办?”
夏薰僵硬得像块石头,一动不动,满脸通红,紧闭双眼不敢睁开。
他听见身后穿来衣料摩擦的声音。
随后,一个温温热热的吻,落在他唇边。
夏薰倏地睁大眼睛,目之所及,是祁宴靠得极近的脸。
——祁宴亲他了。
夏薰呆呆望着他,眼神直直发愣。
祁宴退远了些,故意用相当缓慢的速度眨了眨眼,然后笑着问他:
“怎么样?还疼么?”
夏薰原地愣了半晌,突然“啪”地捂住脸,像小鸟一样,慌不择路地跑走了。
第27章 逦迤平
坐着小船在河上走了个来回,好不容易从船上挤下来,夏薰的发髻歪到一边,祁宴的衣服蹭了不少形迹可疑的污渍。
夏薰将头发随意一绑,对祁宴道:
“这就是你说的游船?”
祁宴拍拍身上的的灰:
“现在回客栈,正好赶上吃午饭,不比你待在房里发呆强?”
午膳时,客栈一楼大堂,再见到一桌岭南人时,夏薰不再感到意外。
他假装不经意,朝那些人所在的方向随意一瞥,迅速收回目光。
——还是三个百越人,和之前一样,所有人都是新面孔。
他静心去听他们的对话,几人所说内容并无任何异常,不是在说路途辛苦,就是在说不习惯北方风水,吃不好睡不好。
乍看之下,和寻常旅人无半点不同。
夏薰总觉得奇怪,决定把这件事告诉祁宴。
祁宴一丝一毫都不惊讶,夹起一个鸡腿放到夏薰碗里:
“这是最大的一个,趁热吃。”
夏薰不动筷:“你不相信我说的?”
祁宴摇头道:
“我永远都相信你说的,我早就注意到他们了。”
夏薰盯着他的脸:
“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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