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使在两人身后不轻不重咳了一声。
商闻柳淡笑:“谬赞,少时我着人送来府上,还请秦少卿惠存了。”
“既不在朝,还叫什么少卿,太生分,叫我han章便可。”秦翌没想到这画来得如此容易,差点给人跪下。不多时,下人来通禀,宴已备好,几人便到席上落座。
秦翌财大气粗,包了馆子里的大厨来烧菜,酒过三巡,婢女端着清淡海错上桌了。秦翌有了商闻柳送画的承诺,高兴地喝了不少,ko齿不清地殷勤道:“有道是金膏盐蟹一团红,外面都是河里捞的,这个却有来头,从夷海运来的!兰台尝尝,这鲜劲儿,就是给你当神仙也不换啊。”
这才多大会功夫,叫得倒亲热。温旻把盘子挪过去,抬腕拨开秦翌捏筷子的手:“人家有手,你瞎操什么心。”
“见外了不是!”秦翌嚷嚷一嗓子,殷勤地将一些难见的海错退至商闻柳面前:“来来,海错味鲜,不过有几味xin寒,我让人备了姜茶,吃完再饮些。”
指挥使挟了两筷子,忽然道:“方才我就想说,你这屋里挺香。这一桌子海味,也用不上香料腌制,什么时候学人家熏香了?”
“还不是圣......熟识的香料铺子送的。”秦翌半途把太后圣诞那出插曲憋了回去。
“你不买香料,人家送你熏香作甚?再说了,香料铺子送这么好的熏香?”温旻微微倾身,扯开一只蟹螯,一声脆响,白蟹ro齐整地弹出来。话是对着秦翌说的,眼神却往商闻柳那儿一扫:“光禄寺平时也用不着你去采买。说是人家送你的,不见得吧,是红鸾星动?”
“我看你是缺什么就想什么,我找不到地方花钱,自然就乱买一通。”秦翌脸上不太能藏事,两颊蹭蹭就红了。
温旻笑笑,用蟹螯的白ro蘸了些干果碎,轻轻放进商闻柳的碟子里,擦了擦手:“你家纵是经商,经得起你这么折腾?”
“近日新辟了东南水路,就前阵子的天灾,也有我家几个叔叔的一份力。”秦翌遮遮掩掩地说。
指挥使愈发大逆不道:“朝廷征用,那是赔钱啊。”
秦翌喝了点酒,管不住嘴:“也不算赔,秦家的家业大部分都在东南,这一次是为百姓为朝廷,算是积累名望。况且我们家有我爹在朝,名声是一等一的事情,如今大商号吞并小户之事屡见不鲜,我们家三代老老实实做生意,黑账烂账一根毫毛都不敢沾。”秦翌说到这里,很是感慨:“刀尖行走啊!”
商闻柳停下筷子,缓声道:“早听闻han章家祖辈都是儒商,今日听了,果然有大家侠气。”
“那是。”秦翌不觉得商贾有何搬不上台面,听罢嘿嘿一笑。
“哎不对,你盘问我呢!”秦翌拿筷子一指温旻,嘴里还嚼着,做出个张牙舞爪的样子:“好你个温秀棠,觊觎本少爷的家产多久了!”
“赶紧吃吧你。”温旻说着,又剥开一只蟹螯。
秦翌叫道:“秀棠啊,人家兰台有手!”
扳回一局,秦羿扬眉吐气。温旻淡淡说:“我自己吃。”
商闻柳恍若未闻,举箸静静地吃。不多时,又听温旻道:“你屋里这味也太熏人了。”
“熏吗?”秦翌倒是不在意温旻,只怕怠慢了商闻柳,凑着过来嗅了嗅。他这些日子浸在这股香味里,反倒不觉得有什么气味:“我闻着还成啊。”
“栈香、金额、鸡舌,别的我闻不出来,有你这么瞎调的?”温旻趁着他没留神,挑出来的蟹ro又送进商闻柳的碟子里。桌底下有只脚轻轻挨了他一下,蟹ro到底还是吃了。
“真有这个心,不如去找人多学学,省得以后在旁人那里丢面子。”秦羿没吭声,眼神东闪西挪地倒酒,一饮而尽,温旻瞟了他一眼,讶异道:“你不会真的——”
看秦羿这副样子,看来那女子家里不会是门当户对的,能和秦阁老家门当户对的也没几个,真要成了,能做个妾还算好事,指不定要把人纳做没名没分的通房。温旻搁下筷子:“哪家人?”“是......香料铺子的老板娘。”秦翌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有些不自然的红。他嘟嘟囔囔:“改天让你们见见。”
这宴吃到月上东山,莹白一轮缺月,素光入怀。仆役进来撤碟,换上时鲜果物,三人稍吃了些去腻,待外头更夫敲过了更,才盥手下桌。
送走二人时,秦翌犹扶着门框挥手道:“兰台,千万记得那画儿!”
因着吃了酒,秦翌私宅的下人早备着马车,两个人一前一后坐上去,马车里热烘烘冒着热气,谁也不说话。车停在燕子巷ko,里头不便驾车,商闻柳便遣了车夫回去。
凉风卷着晚桂的淡香,草虫叫得正高昂,两人并行,窣窣的脚步声在巷陌之中回荡。
“秦少卿这个xin子少见,你要不说,我真看不出他是秦家的长子。话又说回来,你们怎么认识的,我起初还以为......”
“起初以为我是个天煞孤星?”温旻ko没遮拦,很罕见地笑:“他在街头ko出狂言被人揍了,我顺手帮了而已。”
霄寒侵衣,商闻柳拢紧了衣衫,隐约勒出一道细腰的轮廓。呵了ko气,他道:“你在席上问他那些,是做甚么?我看他真心拿你当朋友。”
温旻听罢,歪头慢慢地来勾他的手指,像薅小猫似的在手里揉:“哪些?他那个做派,是离经叛道了些,要有什么地方说的不好听,你也不要见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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