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但这盟约不能结。”商闻柳喝了一ko姜茶:“你想过没有,陛下心中是怎么想的?陛下把这么重的案子交给你,我看是事先早就裁夺好了结局——万万不可任着案子这般顺水推舟下去。”商闻柳站起来踱了一圈,又重新坐下,他知道那是九五之尊,心思绝不好猜,但多少能从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里看出一些猫腻:“照这样推论,你们之间的这次谈话也在陛下意料之中,就更不能妄动。“这一桩案子虽抖出一个身份不明的遗孤,但陛下未必不能从中取利,赵氏就是例子,秀棠,若贸然和赵文钺结盟,弄不好就是逆了陛下的心意。”商闻柳越说越胆寒,他攥着温旻的袖ko,又去抓那布着薄茧的掌心。
“况且牵涉到皇室血脉,又是累及皇位稳固的要事,只怕最后无论如何,那个孩子都活不成。既全了贤名,浙地水军的兵符也能收回囊中,遗孤之祸更能消解,借刀杀人,一石三鸟——陛下要的,恐怕就是这个。”
天子剑不能染血,须得供奉明堂,修德束身,为天下景仰。杀人这件事,由锦衣卫来做正合适。
商闻柳静坐着,吐出残忍的一句话:“此案若结,要只是普通孩子,那就只有他一个人死。若真的是......就要有人陪着一起死。”
相干的人都不能活,负责案子的那些锦衣卫也逃不掉。
温旻的脸色变了。
“你新得的那匹马,是从京郊马场得来的吧?”商闻柳突然这么问他,刑部偶有交游,他也会去,京郊马场的蹄铁都铸了字,仔细一看便知。他看温旻没吭声,接着劝说:“看那身形,是极稀罕外来种,寻常官吏都是不能骑的,那是陛下赐给你的。”
“我算了时间,正好是在浴佛会上第一次见到,那时我们刚从云泽县返回没多久,陛下突然就行御赐,骃马种不常见,至少不会做御赐之物,崔骃言道‘高树靡阴,独木不林’,这恐怕就是陛下的告诫。”
商闻柳不知道那四十万两白银的始末,如果他知道,就会立刻明白这对于温旻来说几乎意味着灭顶之灾。欺上对于锦衣卫来说,是万不能越过的雷池,这一次李庚没有追究,但下一次呢?
温旻当然也想到了那凭空消失的白银,他重新捡起那桩案子的始末细节,不禁浑身发冷,原来从那件案子开始,这个隐患就埋下了。
本是湮没在浩如烟海的陈案中的旧档,也许再也不会重见天日,可是是谁引他去接手这桩案子的?
......是郑士谋。是他的义父。温旻仰慕的贤相在光影交叠里往前走,逐渐佝偻了腰背,他始终追不上,始终难得到“父亲”的眼光,二十几年追逐,幻泡一般。
商闻柳不依不饶地:“忠君是臣子本分,但要在倾轧里活下来,圣贤书也不能尽从。”
温旻从悲苦的呐喊里挣逃出来,却继续保持沉默。在指挥使的位子上干了这许久,如何看不出来这层意思,他只是惦记着朔边那点兄弟的情谊,商闻柳却不留情面地揭开了疮疤,这简直是在温旻心肺上戳窟窿。
他有点郁郁,想把那滔滔不绝的嘴给堵上,便展开臂膀,往人腰间那么一捞。商闻柳哪里有防备,一阵风过,不知怎么就坐在了温旻腿上。
“休得胡闹!”商闻柳斥了一声,他看到温旻眼里涌动的情绪,却没打算站起来,就这么在他腿上半撑着。
温旻抵着他的额头,面颊挨得极近,讨饶样的说:“就闹这一次,就这一次。”
指挥使示弱的模样还真没见过,商闻柳有一瞬的心软,但他明白得很,不说说他就不长记xin。
商闻柳安抚地抚摸着温旻的鬓发,停顿稍时,平顺了呼吸后才接着方才的话:“陛下登极时就已十分重名,他留了那些旧臣的命,却把他们遣去浙地,保全一个仁善的名声,如今也是一样。”
“太平世安得用乱世典?仁德才能让太平世里的君王受百姓拥戴。如今大梁境内民生渐稳,纵有外敌,也自有另一套纵横之法。秀棠,陛下能执掌太阿,其中手段,你比我更清楚。”商闻柳说到这里声音渐渐低了,但他说话时就是有这一种不容人不相信的魄力:“秀棠,你要信我。”
温旻神色沉静,没有说话。
他知道自己不适合官场,留在京中本是为了李庚。新皇初登位,身边竟无可信赖的臣子,温旻想念天高地阔的朔边,但还是留在了京城。
然而帝王之术是悬于头顶的剑。拇指蹭了蹭商闻柳的耳下,他忽然产生了一种隐约的想法,若还有机会,他们辞去官职,山中结庐,日高眠足时起,再不受这红尘热闹场的折腾。
他微微前倾,抱住了商闻柳。
“我信你,兰台。此间事了,我们、我......”温旻愣了一下。
暖阁里听不到别的声音,周遭只有交错着的呼吸声。
商闻柳也察觉到了,这是个危险的姿势,他几乎能感觉到彼此之间胸腔里的震颤,与此同时更察觉到了自己弃甲曳兵的陷落。商闻柳促使自己的zao热尽快平复,却不期然看见温旻的眼睛,他不知道温旻为什么要那样看着他,也许只是不敢想,商闻柳的眼神仓皇地逃窜开,又被温旻霸道地吻住了。
这个吻和平时的不太一样,商闻柳几乎是瞬间就僵硬起来,他被迫承受了这个吻里莫名的情愫,那叫什么呢,商闻柳混乱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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