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算万算,偏偏被刑部的那个不怕死的主事给捅出来了,这下别说一个兵部尚书的面子,就是十个怕都不好使。皇帝要真是下了狠心要把他这枝给剪了,丢了官位事小,牵连上点别的,可就难说了。
过了多时,传话的家奴姗姗来迟,低眉顺眼道:“江同知,阁老更好衣了,这会在书房等着您呢。”
听了这话,江抚眼睛一亮。
郑士谋不在前厅等,也不到偏厅来,只待在书房,那是何等的地方,足见他不是一般客人,郑阁老对他还是有所重视的。
书房里漫着药气,江抚一进去便被漫天的苦味给熏得皱了下眉。好在屋里没人注意到,他放轻了呼吸,等着下人挂起隔断里外的帘幔。
此前虽知道郑士谋的大名,但那都是朝会时短暂的一个照面,江抚这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位以贤能著称的阁臣。
——他算什么贤能肱骨,玩弄权术欺蒙人心罢了。江抚暗自讥笑。
两边的帘幔挑开了,江抚这才发现内里还搁着一张宽榻,嘴角的笑立时一僵。
“江同知昨日递了帖,今日本该早些迎客,只是老朽为顽疾所伤,不得已拖沓这许久,让同知久等了。”这时候并不算太凉,郑士谋却依然披了件初cun的袍子,脸色白得发灰。
憋屈归憋屈,江抚哪敢真顺着话往下说,忙道:“阁老病中,我却来打搅,该我赔不是才是。”
郑士谋卷起书案上摊开的长卷,因着这痼疾,他看着有些懒散:“听闻圣上要锦衣卫自查,是为这么一桩事吧?”
江抚假笑道:“阁老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江某佩服。今日前来,正是为了此事。”
“这就把江同知难倒了?”郑士谋道,“陛下传的,可是ko谕?”
江抚道:“正是。”
“是由宫里的公公们来传的?”
“是由当夜进宫办差的锦衣卫传的。”
郑士谋撑着眼皮,疲倦地说:“这就对了,这就是圣上的意思。”
家丑不外扬,自家人能解决的事,就不必大肆宣扬给外人知晓了。江抚抬眼,终于端正地看了一会前方坐着的老人。
“以不变应万变,江同知须知,久病毕竟不是好事,去吧。”郑士谋抬起指头,意思算是送客了。天已然大亮,东方金阳喷薄,刺开了纠缠的云块,大街上熙熙攘攘,各自忙活一天的生计。
下早朝的时候,傅鸿清正在禁门外找着自己的轿子,忽然身后有人道:“塘月。”
傅鸿清抬手理了下官帽,回头看到商闻柳向他走来。
“今日怎么来这儿了?嘶,你这眼睛——”
商闻柳双目微肿,眼里冒着血丝,简短地说:“今日告假了。”
看他这模样,大概是有什么要是要说了。
这时轿夫们也找到了人,急匆匆扛着轿子跑过来。傅鸿清看了眼四周,揽着商闻柳的胳膊道:“兰台,进轿再详说。”
轿内狭窄,两人勉强坐下。傅鸿清拉下轿帘,只剩黯淡的光,看不清彼此之间的神色。
傅鸿清低声道:“出了什么事了,竟然弄得这样憔悴?”
“事关秦翌那个案子,我想了一夜,还有疑点没有排查清楚,不能就这么结案。”商闻柳快速道。
“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傅鸿清的语气不自觉急起来:“你该知道眼下这个局面就是最好的,再往下去,说不定又要出什么岔子。单一个秦翌就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你可知道,被判了杀头的人远不止名单上那些,有多少人是无辜——”
他这话偷梁换柱,说得巧妙,商闻柳却打断道:“这些人真的是因秦翌而死吗?”
傅鸿清一顿,轿内的气氛紧跟着凝重。
轿子走出很远,已经能听到街边喧闹的人声。傅鸿清像是被安下心,缓缓说:“不然呢,刑部便是这样结案的。”
商闻柳揉了把眼睛,在昏暗狭小的轿子里展不开太大动作,连稍稍偏头都会相互碰着。他只好直视前方,道:“真相果真如结案那样吗?”
也许是他太咄咄逼人,傅鸿清半恼着说:“你今日来这里找我,难道就只是为了这件事?我早就说过,圣上的意思就是给秦翌洗脱倒卖军马的嫌疑,其他的不要再管了!”
“今晚秦翌就要流放西北,若真的是冤案,这般听之任之,我心难安。”
“然后呢?再搭上一个你?”傅鸿清抬高声音:“你以为我就心安么!”
说完,傅鸿清猝然一惊,他这几乎是承认了。
要人命的寂静里,傅鸿清埋首,一言不发。
商闻柳凝视着摇动的轿帘,倏然有种不容反驳的气势:“吉祥在哪?”
他是来真的。
傅鸿清一愣,当即叫停了轿夫,掀开帘子,冷着脸道:“你下去吧,好好冷静一下。”
商闻柳没有犹豫,真的走了出去,挡在轿夫前面。坦荡天光照着,他盯住了错愕的傅鸿清。
“让开路!”傅鸿清命令。
商闻柳没动,而是深深地长揖:“我无击钟鼎食之荣,亦无南邻北阁之援,区区草芥,却想为天下人争一争公义,可也正因微贱至此,我这条命便算不得什么了。今晚秦翌就要离京,但凡有别的线索,我也不会来搅扰寺卿,实在是别无法他法。若此案确无冤情,我愿以死相抵,绝不拖累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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