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我并不打算坐船，只是来这里看看。”
“啊……”
顾郗轻轻应了一声，他觉得正确的做法是拒绝来自陌生人的邀请，然后打车去自己最初定好的目的地，但是……
他的脚和嘴巴都开始不听话了。
于是，十分钟后，两个身量看起来差不多的年轻人坐在了码头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里，一杯热可可，一杯意式浓缩，分别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而在桌子的最中央，那本书正正好地躺在那里。
这个时间点的咖啡馆里人不多不少，但如这两位般高颜值的客人却很少，于是不少好奇的目光不带有任何恶意地飘了过来，充满了欣赏的打量。
摘下墨镜和口罩的顾郗和对面的陌生人相对而坐，两人面色严肃，如果桌子中间摆着的不是小说类读物，大概其他人会以为他们要在这里进行某些学术上的辩论。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顾郗。
顾郗：“……其实我一开始的目的地是白洋塔。”
顾郗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坐在这里——他本该去白洋塔的，去尝试看看能不能遇见属于赛因的痕迹，可谁知道下了船后遇见了一个让他大脑完全空白的陌生人，就莫名其妙地跟到了这里……这简直奇怪到了极点。
围巾散开，露出被压在底下的黑色长发的赛因一顿，神色寡淡的脸上出现了些许变化，“我……昨晚刚去了白洋塔。”
顾郗抬眼，“旅游吗？”
“不是，”坐在对面的人低头喝了一口热可可，似乎忘记了这是热饮，又手忙脚乱地拿纸擦嘴，明明看起来是精英打扮，但落在顾郗眼前却有种做错事小孩子般地慌乱。
艰难咽下去热可可的男人轻咳一声，不自然道：“是……找人。”
“这样啊。”
“那你呢？”
“……我也是找人。”
“好巧。”
“是啊……”
两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奇奇怪怪地坐在一起，明明最初有着不同的目的地和目标，但此刻却不约而同地暂时放下，只享受着这充满了诡异氛围的相处。
顾郗抿唇喝了一口咖啡，看向了那本被摆在正中央的书。
自己的作品被人拿着看还正好遇见了，作为当事人的顾郗觉得有一点点尴尬。
顾郗：“你看这本书？”
“我很喜欢。”赛因急急回答，似乎是害怕自己回应的慢而叫对方感受到怠慢。他盯着对方那双独特的、几乎罕见的浅色眼睛，低声道：“我很喜欢里面的故事。”
“是吗？我也喜欢。”
顾郗喜欢自己和赛因之间经历过的一切，如果没有最初的经历，也无法有现在正在等待着赛因的他。
“我们都喜欢……好巧。”
氛围又陷入了僵硬，两个人似乎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继续话题，只是彼此相互对视着——尤其是彼此的眼睛，他们格外钟爱这个部位。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咖啡馆内的客人们有离开的，也有再进来的，但只有角落里卡座内的情况不变——
两个衣着精致的年轻人面对面坐着，他们之间的气氛透着奇怪的陌生感，但又莫名流动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自然。
明明是两个年纪加起来都要年过半百的程度，可桌子中间却放着本封皮看起来像是青春读物的书籍，这几乎和整个咖啡馆以及两个人的衣着格格不入，但有时候当这些元素撞在一起，又会发生奇妙的化学反应。
——那是一种就该如此的和谐。
在赛因喝完第三杯可可后，那黏腻在嘴里的甜味几乎叫他有种难言的反胃感。
明明已经从一贫如洗的流浪者变成了现在这个小有资产的形象，但在此刻坐在卡座里，赛因却依旧像是个毛头小子，只舔了舔因为糖分而有些发干的唇，看到对面那杯几乎没有怎么动过的咖啡杯。
里面深褐色的液体还满满当当。
他试图寻找话题。
于是在良久的发呆和沉默中，赛因再一次开口：“那个……你不喜欢喝吗？”
神思有些恍惚、在大脑内努力回想赛因长什么样子的顾郗猛然回神，他一眨眼就对上了那双蔚蓝如海的眼瞳。
顾郗低头看了一眼咖啡，“不是很喜欢。”
“喝不完可以给我。”这是赛因下意识说出口的话，可直到看到对面青年惊讶的神情，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话多么有歧义——毕竟他们现在仅仅是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至于顾郗……
他倒是惊讶，只是在惊讶的同时，某些被世界规则限制住的记忆却也在缓慢地翻涌。
回忆的场景是在那座想不起来名字的冰谷内，他和赛因坐在银装素裹的雪地里，似乎是吃不下手里的果子了，便很自然地往身侧一递，而另一人也很自然而然地张嘴咬住，解决了顾郗剩下的半口果子。
是被遗失的部分记忆，更是一副染了旧迹的画面。
他该拒绝的。
顾郗这样对自己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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