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去道死后,长生门便如树倒猢狲散。宗门典藏、神兵被不肖弟子席卷一空,敌对势力趁火打劫,瓜分地盘。偌大宗门一夕衰败。
何天赐归家一看这般光景,顿时傻眼。颓丧数日,打消光复宗门的想法,反倒借用父亲刻意结交陆念慈留下的几分香火情,改换门庭,拜入慈航。
成为霄河殿弟子后,收敛了少爷脾气,打算安分渡日子。孰料,竟被一群人裹挟至那位苦海刺主门口闹事。
何天赐在众人的注目下,冲松烟院叫嚷了几句,有气无力,惹得聂云英不满瞪视。
何天赐畏缩垂头,有苦难言。
心道,没瞧见几位殿尊对待裴戎的态度吗,明显是要认回他。我们这群小虾米何苦要同殿尊作对?
几日前发生在璧藻长街上的那场闹剧,是有心人刻意煽动,显然不会是好心地帮助他们折辱仇人。
据何天赐推测,除了想要看慈航笑话的敌对势力推动外,还有慈航内部几位高位弟子的手笔。他们害怕裴昭之子的回归,会分薄宗门资源,并对其地位产生冲击。
于是,他们这群与裴戎有血仇之人,便被推出来当枪使。
若是针对的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是那位从尸山血海中拼杀出的苦海刺主。
何天赐苦笑着摸了摸脖颈,那日自己被裴戎套住脖子扔下青楼的场景,常常出现在梦中。
众人叫门许久,始终无人应答,不觉生出燥气,开始冷然讥讽。
“还以为苦海妖魔,应是有些胆气,未料却是一只缩头乌龟。”“知道怕了,就滚出来磕头求饶。看在是同门的份上,只要从小爷胯/下钻过,这事儿也就罢了。”
……
许久难听的话,宛如雨点一般砸向庭院,仍不闻丝毫回应。就连缩在人群里的何天赐都开始纳闷,那位苦海刺主真的怂了吗?
聂云英越骂越激愤,开始口不择言,扬剑指向院门:“他生来无父无母,同苦海妖魔厮混多年,不懂礼义廉耻,我们可要替他爹娘好好教一教他!”
说罢,一抹寒光擦着他的脸侧掠过,钉入门扉,发出铿染之声。掷刀人力道十足,刃没一寸,刀柄轻颤不绝。
聂云英觉得面上辣辣刺痛,拇指从颊边伤口摸过,转身看向来人。
裴戎从枫林间走来,臂间夹着一坛酒,手中提着几个油纸包。
人生的俊美,但肤色过于苍白,狭眸、发辫与衣袍黑得浓重,分明的黑白二色给人以强烈的对比。步履从容地从醴艳红枫下走过,自有一种卓然风骨。
众人相觑一眼,皆有些脸红,他们干嚎许久,原来正主并不在家。
裴戎从人群间穿过,来到门下,拔下狭刀折于肩上,轻轻摩挲刀柄。
明锐目光眄视聂云英:“你要替我爹教训我?”
“知道我是谁的儿子么?”
聂云英迎着他的眼神,寸步不让。
“罗浮殿尊裴昭。”他寒声道,“你所作所为,愧对罗浮殿尊威名……”
裴戎没有心情听他讲这么多,竖起食指晃了晃。
“依你的辈分,该唤裴昭什么?”
聂云英愣了愣,道:“师伯祖。”
裴戎道:“而我是大觉师的弟子,你又该唤我什么?”
聂云英沉默片刻,缓缓道:“师叔祖。”
裴戎拂去门槛上的尘土,席地而坐,将酒坛与油纸包放在足边,翘起左腿搁在右膝上。
“所以,你这做孙子的,是要翻了天去,替你一个祖宗教训另一个祖宗?”
聂云英顿时面色涨红,气得浑身发抖。他弟子见领头人被对方几句话说得弱了声势,纷纷不忿叱骂,欲以多欺少,以声量压倒对方。
裴戎从怀中摸出一卷书册,哗啦一翻:“这几日闲来无事,翻了翻慈航的弟子规。瞧上面怎么说的……唔,宗门内部,严禁弟子私斗,违者压入律院,罚一百结棍。若有伤亡,依情节小大,可废去能为,逐出宗门。”
呛啷长剑出鞘,聂云英双眼赤红,恨不能食人。
“无胆鼠辈,休要找诸多借口!师门血仇,不共戴天。我定要枭下你的头颅,以祭我灵缘斋一百八十余条亡魂!”
裴戎合上弟子规,用狭刀钉在地上,身子未动,一股无形气势散开。平地生风,卷起赤红枫叶,围绕这个狼也似的男子徐徐旋舞。
“憋屈了几日,正想活动筋骨。你既不怕死,便来替我喂招。”
聂云英只觉气息凝滞,记忆回到那个悲惨的雨夜。攥紧长剑,便要出手。
“住手!”一道声音严厉喝止。
“宗门之内,严禁私斗。律院恰换了几条崭新戒棍,你们这是想用肉躯替他们试货么?”
雪衣碧剑的商崔嵬缓步走来,面容端肃,不怒自威。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弟子们见到剑子,顿时如霜打的茄子,唯唯诺诺。
聂云英道:“商剑子,你何故庇护这个杀手?他既滥杀无辜,自然要拿命来偿!”
“妄语!”商崔嵬呵斥,一挥衣袖,“还不退下。”
聂云英面露不甘,但不敢再做争论,只恨恨看向裴戎。
“今日正逢登鼓会,你若有胆,便去那里,我们堂堂正正一决胜负!”
收剑入鞘,转身离开。众弟子相觑片刻,亦零散离去。
商崔嵬目送众人离去,心中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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