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了一声,将糊进嘴里的沙子吐出来,沈愚红着眼睛,紧闭着嘴不敢说话了。
小心摸了摸马鬃,沈愚忍着难受,只敢在心里想:陆二,这一回,你欠我十顿饭!看我不吃穷你!
山雨欲来。
这是朝中所有人的感觉。
咸宁帝在下发《罪己诏》后,喜怒无常不算,还疑神疑鬼,多个官员因御前失仪或奏对失当,就被罚俸贬官。
不光如此,两日前,咸宁帝将驻扎在雍丘的禁军回调,不知道是想做什么,又或者是想防着什么人。
洛京城外的别庄里,正堂门外有人把守,连窗户都关得严实。
“现今洛京城中一片太平,陛下却突然将雍丘驻军急急召回,不得不防啊!”
又有一人道:“陛下是打定了主意不立储,谁提储位,陛下立刻就变脸色。现在陛下召回禁军,不知道是不是——”
众人都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此时召回禁军,不外乎对付李忱,或者对付他们这些反对的朝臣。
李忱坐在主位上,身后挂着一幅《江山图》,他听完客客气气地说了两句,又问礼部尚书史远:“史尚书怎么看?”
史远摸了摸胡子,叹息:“无论怎么劝,陛下都不听谏言,不依法度,刚愎自用。现在朝堂上下,人人自危,苦不堪言。”
他站起身,朝李忱拱手,言语恳切,“殿下,如今为江山社稷、为天下黎民和祖宗基业,非常之时,只能用非常之法了!”
户部尚书范逢心里骂了句“老狐狸”,没想到这些话全被史远先说了,连忙也起身,赶在其他人之前开口:“史尚书说的极是,天子不仁,我等与万民,都只能仰仗殿下了!”
李忱掩下唇角的笑意和得色,故作愁容,起身负手:“可父皇终究是我的父皇,为君为父,我又如何能起这种大逆不道的心思?”
范逢赶紧再次道:“宜早不宜迟,请殿下早做决断!”
史远也附和:“请殿下早做决断!”
等范逢和史远等人都走了之后,门再次关上,李忱朝木屏风所在的方向问道:“谢侍读以为如何?”
谢琢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因天气闷热,房中放着冰盆。前些时候,陆骁从凌北送了不少药草到洛京,药书古籍上有记载的,没记载的,偏门的,罕见的,杂七杂八的都不少。宋大夫挑来拣去,取了其中三味,配了一副方子,谢琢服药半月,畏寒的症状好了不少,但仍谨慎地避开了冰盆附近。
只因他最近才知道,只要他稍微不注意身体,受凉、多思或者少服了一次药,宋大夫就会写信去凌北,向陆骁告他的状。陆骁又会在写信时,用两页纸来叮嘱他要好好吃药。
不希望陆骁在战场还要记挂着自己,谢琢现在都尽量不让宋大夫挑到一丝错处。
坐下后,谢琢回答李忱的问题:“臣赞同范尚书与史尚书的提议。如今陛下已经将殿下视作眼中钉,防了又防。如此境况,或许一念之中,陛下就会下决心,彻底除掉殿下也不一定。”
李忱神情严峻:“谢侍读说得对,父皇如今对我可以说是欲除之而后快。无论多少朝臣认为父皇失德,不堪为天下之君,但只要父皇坐在龙椅上,皇权在手,每多拖一天,我就多一天身首异处的可能。”
他冷声道,“说不定将禁军调回,打的就是哪天将我围杀、万箭穿心的主意。”
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天家本就寡情,他与咸宁帝之间,哪里有什么父子亲情?
现在想起谢琢说的话,李忱认为对极——君父不慈,根本就不该抱有什么期望!
不过是你杀我或是我杀你罢了。
谢琢看着李忱眼底涌出的戾气,不再多言,低头恭声:“想来殿下已有决断。”
从城外别庄回到住处,院中的老树枝叶郁郁。
谢琢从树荫下经过时,一小截树枝突然落在了他面前。
心头一跳,隐约听见有人唤他“阿瓷”,谢琢蓦地仰头看去,眸光急切。
阳光被树叶裁作碎片,刺的人眼睛发涩。目光落在空荡荡的树干上,谢琢怔神许久,才缓缓收回视线——
刚刚那一瞬间里,他以为会有人从枝头跃下,笑容恣意,将一支杏花递到他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比一个用雨水组成的心~谢谢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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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一人有罪,无及万夫。——《吕氏春秋》
“群僚所言,皆朕之过,……当永览前戒,悚然兢惧。”——参考《后汉书·明帝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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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谢琢挂在腰间的兰草纹香囊已经失了香气, 但他仍日日佩戴,不舍得取下。
大理寺里,侯英很早就发现了这一点, 取笑道:“端午的香囊现在还佩着,如此珍爱, 难不成是心上人送的?”
谢琢习惯性地摸了摸香囊上的刺绣纹路,没有反驳。
侯英本是玩笑,见了谢琢的反应, 瞠目结舌:“不是吧,难道我真的猜对了?真是心上人送的?”他转念一想, “也是也是, 谢侍读都到及冠的年纪了,有心上人正常。”
不过一个香囊佩戴几个月舍不得换, 侯英免不得好奇:“能让谢侍读喜欢上的,是个怎样的人?”
侯英以前只听说过“琢玉郎”的名声, 知道这个人不仅容貌极盛,才学亦是上佳,在洛京名气如此之大, 定是个交游甚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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