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窦融回到队列时,发现位于他右边的梁丘赐校尉部也已集结完毕。
而位于阵列最前排的,是一位年纪轻轻的军司马,窦融听说过他的名号,来自列尉,以孝义闻名的第五伦。
第五伦所部八百猪突豨勇都安静地坐在地上,秩序不比窦融的部下差,而他们额头上,竟是清一色的一抹黄巾!
……
皇帝王莽已在众公卿簇拥下,登上了云台望楼,但见前阵大司马董忠所部精锐甲士车骑横列,旌旗招展,站在太阳下甲光鳞鳞,呼喊时声震四野,乍一看确实十分精锐。
王莽今日一身玄黄礼服,坐于云母屏风后没有说话,只是使了个眼色,统睦侯陈崇便立刻指着大军,对一旁观礼的“恭奴善于”须卜当说道。
“善于,新军威武么?”
须卜当的妻子,乃是宁胡阏氏王昭君的女儿,又因为亲附中国,时常作为使节,学过点汉语,立刻应道:“小王从没见过如此威武的军队。”
陈崇笑道:“以此众战,谁能御之!以此攻国,何国不克?善于,陛下如今倾国相助,汝心中可有感动?”
不敢动,不敢动,须卜当自从来到常安被王莽强行加冕后,早就身不由己,也绝了回匈奴的念头,只能听凭摆布。
今日的仪式还安排了不少花活,诸如在军队前列,驰来虎贲百人,当先则是一辆大甲高车,一个巨人操控车马,身披孟贲之甲,来到高台正面时还高呼一声,一个人的声音竟几乎盖过了万千士卒的嘈杂。
王邑介绍道:“陛下,这便是来自东莱的巨母霸。”
云母屏风后的王莽颔首,声音还是那么嘶哑:“夙夜连率韩博献巨母霸居心不良,想要借他比拟秦时有十二巨人出于临洮,而秦覆亡,非所宜言也,应该惩罚。但巨母霸本人主动参军是好的,待会让他上来,予要就近看看这文母太后降下的霸王符。”
王邑应诺,又乘机道:“陛下,高台后方是更始将军所部猪突豨勇,不妨也看看?”
王莽没有立刻答应,只看了一眼身旁司命所持刻漏,直到时辰已到时,王莽才郑重转身,他御座下竟然是有小轮的。周边的侍从们,也各持仪仗器物随之转动,整齐划一。
随着高台上旗帜摇动,早就得了王邑叮嘱的窦融立刻让士卒们起身,排开阵列演练起进退来——一般来说后军是不准动的,但谁让他是王邑大舅哥呢?
这时候身旁一声锣响,梁丘赐部中,前排一个营的黄巾士卒们原本静坐于地,此刻却猛地起身,站得笔直,因为第五伦答应了,今日他们表现若要,今天回去加餐,说不定还有老肥肉吃。
两阵相邻,一静一动,窦融虽然这两月奋力训练士卒,可他们的素质基础摆在那,仍显得有些乱,倒是第五伦手下八百人扬长避短,以不动之姿,倒是显得格外规整。
而更具优势的,是他们缠在头顶的醒目黄巾。
皇帝所在的高台离得远,猪突豨勇们又站得密集,一眼看去根本找不到重点,多看一会就眼花缭乱,相比于拙力表现的窦融部,第五伦的部下却能被一眼看到。
很快,天子再发鹤音:“以黄巾抹额者谁人?”
不断有骑士在后军和高台间往返,将信息通报给皇帝:“是校尉梁丘赐,前排者乃是军司马第五伦。”
“第五伦是谁?似是听过。”
王莽看向旁人,一贯机敏的陈崇这次却没说话,还是说符侯崔发禀报道:“乃是扬雄弟子,上书代师请罪,主动请缨入伍,愿奋击匈奴。”
“原来是他。”
王莽这才记起来,又让人去听听,第五伦的部下们喊的是什么?
毕竟,八百人的声音是很容易湮没在数千数万之中的。
骑士很快就跑了个往返,禀报道:“彼辈喊的是……”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
当中黄门持节来到后军时,窦融还以为是王邑已将自己名姓上报,要得召见了,立刻整理衣冠,王邑可叮嘱过他,待会上了高台,千万不能说自己字“周公”,唯恐惹了皇帝念起旧事,心生不快。
等中黄门来到近前时,窦融露出满脸笑容,才要出去迎接,却不料中黄门却拐到了隔壁梁丘赐军中。
然后就带着梁丘赐,还有那年轻的军司马第五伦,往高台而去。
窦融一时愕然,有一点点尴尬,敢情自己辛苦训练士卒两月,还不如这第五伦简单的站立不动、黄巾抹额亮眼啊!
他手下的军司马们义愤填膺,觉得第五伦投机取巧,窦融却是想了想后哈哈一笑,很快释然了,不怒反喜。
“引起皇帝瞩目不是什么好事,反倒是默默无闻容易活下来,我本就不欲为高官,这风头,且让别人出去吧!”
窦融能有这种想法,是因为没有刀子悬在头顶逼着。可第五伦不同,他在朝中没有过硬的靠山,却已经招惹了当权者,只要五威司命陈崇愿意,很容易弄死他。
所以他无法低调,只能奋力扑腾方能安全。思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吸引王莽注意后,让陈崇不好直接下黑手。
除了他和梁丘赐外,一同被召见的还有巨毋霸,巨毋霸扫了一眼身后的小个子,他虽然人长得凶神恶煞,却不是极恶之辈,甚至还谦逊地比了比手,让二人先上。
梁丘赐连道不敢,等巨毋霸登台时还对第五伦低声道:“这巨人乃是此战祥瑞,万不可与之争。”能蹭着第五伦的表现得到皇帝召见,梁丘赐已经十分满意。
等他们跟在踩得梯子咯吱作响的巨毋霸身后登顶,先过来的是一群郎卫,为首的是五威中郎将刘叠,刘叠是刘歆的儿子,与第五伦打过照面,对他一笑,然后例行规矩,让人对众人搜身。
末了才带着他们前行,第五伦瞥眼看着左右,侍御数百人皆持兵,期门武士陛戟,陈列台侧,群臣以次排列,守卫相当森严。
等他们经过一重重戒备后,就靠近了皇帝在高台上的御座,在这,第五伦看到了老仇人统睦侯陈崇,只没瞧见刘歆。
再往前,便是天子御座,左右有云母屏风遮蔽,左右还站着两位身材高瘦,穿着五色服饰的司命,手中抱着礼器。
这时,第五伦停下了脚步,瞳孔睁大,因为左边司命手中的器物,他总觉得十分眼熟。
那是一根金属管,长约五六十厘米,红铜所铸,夹杂五色药石,色彩斑斓。
随着皇帝王莽那带轮子会动的御座缓缓转向他们,司命也随之而动。
弯弯曲曲的柄持在司命礼官手中,笔直管身则被他平平举起,黑黝黝的中空管口,就这样对准了第五伦!
第83章 砰!
“砰!”
被那黑管子指着也就算了,就在第五伦紧张之际,要命的巨响偏偏此刻传来,吓了他一跳。
第五伦倒也没有失态到猛地扑倒在地,只是条件反射,身子抖动肩膀耸了一下,然后下意识低头一看,自己胸口确实没有挨一粒花生米。
原来只是高台上钟磬敲响,弄得第五伦虚惊一场。这下可好,他的小动作被左右几人注意到,皱着眉过来盘问,为首的居然是曾在五威司命府审问过他的右司命孔仁,还戴着那夸张的天文冠。
“第五伦,汝何故惊悚,莫非心中有鬼?”
好在第五伦有急智,连忙站定后作揖道:“乡鄙小子,初次谒见陛下,本就紧张,方才登上台那一瞬,更感受到陛下圣天子气息,身躯不由一震。”
这一副乡下孩子进城的模样,成功把众人逗笑了,引路的五官中郎将刘叠是国师公之子,更不想为难他,便维护道:“毕竟是一介年轻孺子,被陛下威仪所吓倒也寻常。”
右司命孔仁却不肯绕过第五伦,他在失去了靠山功崇公王宗后,就成了孤臣,同时仰仗于陈崇,遂冷笑道:“北蛮夷之鄙人,未尝见天子,故振摄……类似的话,秦舞阳当年在秦国大殿上也说过!”
“若是出了事,中郎将担当得起么?”
今日甚至不需要陈崇的眼神,孔仁便过来又搜了一遍第五伦,脏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若非刘叠阻止,甚至想将第五伦当场脱光。
连同行的巨毋霸,梁丘赐也没放过——按照孔仁的说法,第五伦若是秦舞阳,他俩不就是荆轲么?
你别说,巨毋霸这种自身就是人间凶器的巨人若能接近王莽,还真能几步冲将上前,一个怀中抱妹杀将天子给勒死——谁能阻止得了他?
第五伦听说,王莽是十分小心谨慎的,每次外出,都要先派卫士在京师反复搜索,名曰“横搜”。始建国四年为了一次外出,竟在京师大搜五天!
孔仁很想从众人身上搜点什么出来,最后还是中黄门派人来催促:“既然已搜过两遍,陛下让右司命放人过去。”
孔仁不死心,只回头瞧了一眼皇帝身边的陈崇,说道:“不能让彼辈靠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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