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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_七月新番【完结】(121)

  “万君听闻宗主来了特武县,十分欣喜,就要随我过来,但马君却止住了他,非要宗主去苦水河中游滩涂上相见!”

  ……

  是夜,第五伦的土屋里久久亮着灯,等到士卒们都熟睡后才熄灭,与第五福及几个亲信出了营垒,骑马沿着苦水河南行。

  幸而今夜月色大明,草原并非一片昏暗,远处有萤火虫群翩然起舞,甚至还有野狼出没时绿油油的眼睛!

  只要马速放慢些就行,唯一要提防的,就是鼠兔打的洞,在草场上驰骋的汉子多是被它们阴到,马失前蹄将骑手甩出,丢了性命。

  大概走了半个时辰后,已经远离农区,遥望苦水河滩上,一片歪歪扭扭的胡杨林边缘,确实亮着说好的三个篝火,第五伦也让人点燃松明,亲自举着晃动了三下。

  对面也晃了起来,这是第五伦令第五福又跑了一趟后,与他们约定的信号,整得像模像样,还真有点王师内奸与盗匪勾结密会的味道了。

  等到近处时,在月光和火光中,第五伦一眼就看到激动地迎上来的那人,正是万脩!

  “第五君!”万脩在河滩硬邦邦的鹅卵石上就下拜顿首:“不曾想今日还能再会!”

  “君游别来无恙。”第五伦大笑着扶起万脩,他听第五福说,那些生活在上游的“盗寇”中,万脩就是二当家。

  二人也来不及寒暄,就往胡杨林中走去,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正在那烘着手,火光映出他须发漆黑,眉目容貌如画,一如往日,正是马援!

  “文渊……”

  第五伦笑着要上前与马援来个熊抱,岂料马文渊却不假颜色,伸手制止了第五伦。

  “伯鱼,且不急着叙旧,有件事,你我要先说清楚!”

  第五伦心中咯噔一下,难道他打人家女儿主意的事,已被马援知道了?

  万脩见气氛有些不对,劝道:“文渊昔日不是常感慨,说若是伯鱼也同来,吾等一道驰骋塞上,惩恶扬善就好了,为何今日得见,却这般作态?”

  然而马援一脸肃穆:“君游,这是大是大非,必须问明白,否则我难以同伯鱼同席畅饮。”

  他盯着心虚的第五伦道:“敢问伯鱼,汝等大军从威戎郡开来,名为王师,实则一路上烧杀抢掠,所过多所残戮,甚至有人从安定逃到此处来投我,哭诉汝等暴行。这些事,你身为军中一员,可有参与?”

  第五伦恍然,原来是为了此事。确实,马援虽然是官二代,却也是一位心怀正义的丈夫,否则就不会拼着官不做,硬要放了万脩,与他亡命江湖。

  而吞胡将军所部在沿途两个月的所作所为,确实是血债累累。

  第五伦笑道:“我参与了。”

  万脩大惊:“伯鱼休得乱言。”

  马援还是有些不愿相信,只失望地摇头道:“当真如此?伯鱼变了啊。”

  他手中扶着腰间的刀,估计已经犹豫着,要不要当场手刃第五伦了。

  “我确实参与了。”第五伦大声道:“在大军临行时,我为免麾下猪突豨勇疲惫倒毙,推脱了随兴军同行的机会,只作为踵军跟在最后方。”

  “于是一路上,尽见兴军司马董忠、汝臣纵容士卒,残虐百姓,他们比匈奴人还要凶狠,真是匪过如梳,兵过如蓖,王师一过,直如剃髡!”

  “我目睹沿途惨相,却来不及制止,时常后悔,倘若当初接下随兴军同行的职责,或许还能拼了这条性命,拦着董忠、汝臣二人作孽。”

  他声音低沉下来:“所以,我亦凶手!”

  第五福不忿,在旁嚷嚷道:“我部踵军在路上时,有宗主三令五申,别说杀人抢掠了,连百姓一根毫毛都未侵犯,连踩了田里的青苗,宗主都要割发向当地百姓谢罪,汝等不信,便派人去路上随便一个县乡问问!”

  原来是这意思,马援与万脩面面相觑,马文渊收了刀,走过来朝第五伦长作揖:“马援竟是误会伯鱼了,我就知道,伯鱼绝不会滥杀无辜。”

  “且不急着这么说。”

  第五伦仍然道:“路上发生这惨绝人寰之事,我亦有不可推脱的责任。”

  他开始讲述起自己亲眼目睹,兴军董忠、汝臣部的种种暴行,可比马援他们道听途说残酷得多,说得众人义愤填膺,说着说着,连第五伦自己都愤怒起来,一拳重重打在胡杨树上,千年胡杨一动不动,他手却可疼了。

  “汝臣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却被吞胡将军委以重任,驻扎在县南搜粮,还有王法么?数万百姓本就有七亡七死之忧,眼下恐会再度遭他荼毒。此事,决不能就这样算了!”

  万脩还没听明白,倒是马援心领神会,露出了笑:“伯鱼想做什么?”

  “我想要……”

  第五伦手指夜幕,巨大苍穹,一如这世道般黑暗,唯有明明皎月,好似皇天上帝的眼睛目睹世间善恶!

  他掷地有声:“替天行道!”

  ……

  第92章 第五纵队

  特武县临河乡大门紧闭,矮墙后尽是探出头来观望的乡人,手里持着的兵器和农具不敢露出,墙外是数百名猪突豨勇,为首上百人全副武装,甚至还带着弩。

  而乡啬夫则站在望楼之上,尽量客气地对不速之客拱手作揖:“这位军司马,去年不是才收过一次訾产之税么?怎么又收。”

  亲自带着大队人马来搜粮的汝臣笑道:“你这啬夫实在不懂事,今日吃了饭,明日就不吃?去年交了租赋,今岁就能免了?”

  乡啬夫大惊:“如此说来,这竟成常例了?”

  汝臣道:“这我倒是不知,只是与县宰核对各乡户籍,汝乡中一共两千户,口数近万,要缴纳訾产十分之一的粮秣,以供军用。”

  他算数挺好,当下掰着手指算道:“全乡总不可能都是下户吧?财富至少有两千万,两百万钱换成粮食,便是一万石。给汝等十日时间,速速筹集万石粮食交出来。”

  乡啬夫叫苦不迭:“军候,按照市价,米石四百,只需缴五千石啊!怎么还翻倍了!”

  汝臣板起脸道:“我用的是五均官所定的平价,米石两百,恒而不变,谁与你算市价?若是哪天粮价猛跌到米石百钱,难道你还想多交?”

  话虽这么说,可是个人都知道,十多年来,米价是越来越贵,哪还有跌的时候——不对,还是有的,那就是每逢秋后农民急着换钱交赋,五均官那所谓“恒定不变”的粮价就会猛跌,恨不得白买农夫手头的粮食。

  临河乡这一幕,也在县南其余几个乡上演,再度訾民,还真不是汝臣胡编乱造,而是来自朝廷的诏令。

  据说是去年訾民之后,东方翼平(北海)连率田况上奏,指出郡县訾民不实,地方经常少报瞒报,这是在欺骗皇帝陛下啊!

  难怪去年的訾税收益不大,王莽恍然大悟,认为田况忠言忧国,进爵为伯,赐钱二百万。

  然后便从善如流,决定今岁再收一次财产税,三十税一。还是在青黄不接的时节,缘边各郡摊派了百万石粮食,以补给大军进攻匈奴。

  当然,到了军司马汝臣这,三十税一就摇身一变,成了十税一。

  富庶些的乡邑咬咬牙,凑出了粮食,贫穷一些的里闾则怎么也挤不出来。秋收已过,夏收还早,陈谷都吃得差不多了,若是将压缸底的那点粮食交出去,百姓就只能去外面啃野草。

  “汝等让本司马很为难啊。”

  汝臣坐镇营地,清点过各乡交上来的粮食后摇头叹息,这和他索要的数目还有差距,据说还有一些穷里闾拒绝交粮,看来边塞的民众还是太朴实,在关中,都是豪强富户联手官吏,将粮食摊派给穷人,只需要弄得几十户家破人亡,粮食自然就有了。

  就这样,让缘边鸡飞狗跳的搜粮开始了。汝臣依靠吃空饷、克扣伙食养着的那百余名精锐,披甲带剑,如狼似虎地一家家闯入,摔釜砸盆,翻个底朝天,将每一粒粮食都搜出来,顺便还没收了一些精致的器皿。

  乡民百姓不敢拦阻他们,忍气吞声,老人跪下磕头哀求,妇孺们哭声不绝,丁壮则恨恨看着咬牙切齿。争夺推攮过程中,士卒甚至把抵抗抢粮的农夫杀死。

  而遇上确实交不出粮食的人家,汝臣直接让手下把人抓回来,他营中正缺壮丁。

  “简直比匈奴还狠。”万脩头戴斗笠,扮作一个农夫,远远看着这一幕,不由切齿,他身在关中时,尽管也目睹官吏索粮,但远没有缘边猖獗。

  他和马援在北地落草这些时日,先是两个人逍遥自在,慢慢地干了几次痛揍税吏,打抱不平的事后,吸纳了一些穷苦人投靠,最初几户,慢慢十几户,几十户,直至今日上百户,连马援都没想到。

  他们粮食也吃紧,只能靠放牧自力更生,对前途也没太明确的目标,第五伦的提议,倒是点燃了万脩心里的那把火。

  什么是侠?士损己而益所为也,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这是原涉教他的,虽然原大侠也不一定能谨守它们,但万脩想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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