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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_七月新番【完结】(304)

  王业颔首:“正是如此!”

  君臣各有一次持柄以刃对准对方的机会,若非当真信任,这斧钺授起来,还真是让人胆战心惊啊。毕竟你也吃不准,皇帝或将军,会不会忽然恶向胆边生,当场拎起凶器,以野兽般的心情,将对方砍了!

  这时候外头有人入内,却是万脩,他看了王业一眼,又在第五伦耳畔说了几句话,第五伦笑着颔首了然,复朝王业作揖道:“中黄门,我粗通兵法,听说过一句话。”

  “身为将军,其临敌决战,不顾必死,无有二心。是故无天于上,无地于下,无敌于前……”

  第五伦意味深长地将最后一句咬得极重:“亦无主于后!”

  “受命而不辞,敌破而后言返,将之礼也。既有鼓旗斧钺之威,自此不必还请。”

  第五伦摊开手笑道:“所以,我不明白,我为何要多此一举,还朝去呢?”

  王业不知第五伦做何打算,越发心悸,声音有点颤抖了,只道:“确实如此,但斧钺还没授予啊……”

  “是么?”

  第五伦诧异道:“我怎么记得,斧钺,已经授过了!”

  这不可能啊,磨磨唧唧的大司马董忠已经在灞桥被射落下车,逮了起来,斧钺和鼓旗等物也由郎卫收了送回常安。

  如此才有王业匆匆赶来鸿门,想奉皇帝之命,赚第五伦入朝去,只要他跟自己走到霸陵,就能被步兵营拿下。

  但第五伦又不是王涉、董忠,岂会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早就习惯计划被打破,既然如此……

  那就不要计划!管他四七二十八!

  “中黄门请看,这是何物?”

  既然得知祖父已经脱困,第五伦也不跟这老宦官开玩笑了,站起身来,亮出了放在案几下的两个物什来。

  右边的是一柄陈旧的砍柴斧,柄上绑着布条,黑黝黝的斧身尽头是雪亮的刃部,第五伦前些时日巡视营中,与士卒同食,还露了一手,就以此劈柴。

  而左边的,则是一柄磨得锋利的钺……不对,王业没看错,那根本不是钺,明明是一把镰刀,是第五伦从长陵老家取来的,割过麦子和粟,在非常时期,也会被农夫举着造反。

  在王业愕然惊惧的目光下,第五伦拎起两物,一步步走到被卫士按住的王业面前,一斧一镰,直接架在他的脖颈上,擦出了血!

  “阉宦!”

  第五伦不装了,大笑道:“汝且擦亮眼睛看清楚。”

  “这,便是吾之斧!钺!”

  “不由暴君、一夫来授。”

  “而授之于天意,授之于民心!”

  ……

  第237章 革命

  “宦竖,汝说常安人大酺庆贺皇帝大婚,吃的都是肉羹梁饭,还持着展示给皇帝看,用的是哪只手?”

  王业还能发挥点预热,拷问些常安内情况,他被交给了第七彪,彪哥手持环刀,狞笑着对着王业的手比划。

  “究竟是左手。”

  “还是右手?”

  旋即第七彪露出恍然大悟之色:“持之奉于尊者,应该是两只手罢!”

  言罢将刀高高举起,猛地剁下,吓得王业大叫,却发现第七彪只是空砍一刀,双手毫发无伤。

  可还不等他松口气,第七彪却笑着将王业的大拇指给切了,血淋淋地就塞到了他嘴里。

  “嚼,吃下去,这‘粱肉’味道如何?”

  恶人自有恶人磨,人有十根指头,不消片刻王业就将城内虚实一一招供。

  果然,王涉、董忠这俩靠不住的已经束手就擒,而刘歆去终南山“看墓穴”得以逃过一劫,但那老学究也起不到半点作用,这场仗,果然还是得靠第五伦自己打。

  此时已是深夜,夜漏未尽,第五伦立刻将自己麾下诸校召集起来开会,一共八个人:裨将军万脩、裨将军耿弇、校尉第七彪、校尉彭宠、主薄冯衍、粮官任光、安集掾第八矫、亲卫长臧怒。

  唯独没有王莽给第五伦安排的惊喜,理论上是他副手的偏将军梁丘赐。

  第五伦却先问众人准备得如何?

  不是从魏地带来的旧部,就是自家族人,虽然第五伦这趟西来究竟要做什么,没人知道详细情况,反正不是老老实实给王莽做忠臣,或如耿弇、第七彪等,以为他要带家眷跑路回魏地,倒是冯衍猜测更准确些:“第五公此番不听我劝阻入关,恐怕是为了博取反莽之名啊。”

  万脩、耿弇分别替第五伦带着上万人,任务很重,而第七彪、彭宠是他们的副手,四人皆言,经过二十多天训练,虽然这四万人较魏兵还差得远,不熟悉金鼓旗帜,可至少不再是乌合之众,会跟着安插进去的士吏、什长排好行伍。

  “若只是站而不动,倒真像一群兵卒了。”耿弇语气略带讥讽,他还是对流民兵卒看不上眼。

  任光、第八矫则禀报说兵卒们吃了半个多月饱饭,起码气力是恢复了,对第五伦也颇为感激。但这份感激能否到能为他卖命的程度?就很值得怀疑了。

  而冯衍话多一些,他这些天可没闲着,一直暗中替第五伦奔走于六尉,结交各地豪强实力派,起码打个照面混个脸熟。

  “大姓栎阳申砀、下邽王大、斄县严春、蓝田王孟、阳陵严本、杜陵屠门少,过去几日皆送了拜帖。”

  但这些大姓嘴上久仰第五公威名,真有事是否会立刻选择站边呢?第五伦觉得不会,豪强们最擅长的,就是作壁上观,谁赢帮谁。

  第五伦遂与众人分说王涉、董忠被皇帝拿下,事已泄露,而中黄门王业欲传诏赚自己入常安一事,说话的时候观察他们的神色如何。

  万脩、耿弇一如既往,他们对这件事参与最深;臧怒持刃站在第五伦身后,目光扫视众人;第八矫也十分淡定,西海一行,让他对这朝廷也绝望甚至愤恨了;冯衍甚至有些高兴,半路上船的任光则和彭宠面面相觑。

  “如今的情形是,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了!”第七彪则急吼吼地站起来表态度。

  “皇帝听信奸佞之言,谋害忠良,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任光、彭宠立刻跟上。

  其他人也无异议,能被第五伦纳入此番西行决策核心的,又岂会有大新忠臣?

  反是肯定要反的,入关旬月,这儿的民怨沸腾众人也看在眼中,现在的问题是以什么样的名义反?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啊,总得有个旗号。

  彭宠预先没想到第五伦会走到这一步,此刻只觉得自己得多说几句表明态度:“既然王涉与国师等人,欲以清君侧之恶臣之名举事,将军莫不如继续如此?以吸引其余党协助。”

  这是比较保守的意见,被逮住的王业,城里的陈崇、崔发、张邯等人,都是现成的靶子。在彭宠看来,第五伦身为新室之臣,不方便对其君主喊打喊杀,倒不如反奸佞,不反王莽。

  但若只是如此的话,第五伦的人设,不还是大新忠良么?

  冯衍第一个站出来喷他:“我听闻彭伯通之父为王莽所杀,本以为伯通当与上党鲍永一般,日夜思念报之,不曾想竟如此怯懦,仍不忘做新室之臣。”

  “家父冤死,宠岂敢有半刻忘怀?”彭宠急了,他也只是提个意见试探而已,用得着上纲上线骂人么?立刻朝第五伦下拜,袒露内心道:“下吏只是不敢以私仇而忘公事啊。”

  “事到如今,私仇公义亦可合一。”

  冯衍早就替第五伦谋划好了,兴致勃勃地说道:“朝堂之上,非独有奸佞之恶,这罪恶的源头在于王莽!王莽暴虐,关中人心思汉,依我看,不如以复汉之名举事!”

  任光察觉到第五伦的不以为然,遂立刻接话:“主薄的意思是,要响应南阳的‘更始皇帝’?”

  冯衍却摇头:“王邑与更始胜负未定,此刻响应彼辈,为时尚早。”

  虽然认定复汉是未来的大势所趋,但冯衍对南阳势力不太看好,只道:“只需打出复汉旗号即可,宣扬王莽鸩杀孝平皇帝,篡夺其位的罪名,再抨击其王田、私属、五均六筦之制,信用奸佞,诛戮忠正等罪。最后三军为汉帝戴孝,而后宣布遵高祖之旧制,修孝文之遗德!”

  “如此可博得郡县响应。”

  众人对此言都没太大异议,这确实是可怕的思维惯性,在大多数人眼中,新的反面就是汉,就如同一个铜币的两面。

  但这旗帜举起来容易,往后想放下来却麻烦,第五伦,偏偏想要将这铜币竖起来!

  “汉室于我何加焉?”

  第五伦说出了冯衍万万没想到的话,那号称“天意民授”的斧头与镰刀,其实已经表明他的态度了。

  “我之所以反莽。”

  “不是因私怨小恨。”

  “更不是为汉帝报仇。”

  “而是想要……”

  第五伦掷地有声,给自己这场造反行动定了性:

  “吊民伐罪!”

  ……

  “诛其罪,吊其民,如时雨降,民大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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