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或许是冯先生的策略,虚与委蛇罢了,但史少保却记在了心里……”
马婵婵提供的信息很重要,难怪啊,这几个月里,史谌急谏魏王广开后宫,多抚子嗣,被第五伦训斥一顿;他吸取了教训,又以王后、王子为由,劝他修筑宫室,又将女儿送到马婵婵身边,试图曲线送女。
第五伦了然,询问道:“细君喜欢那史氏女?”
马婵婵颔首:“相见恨晚,她命苦,模样又好,仪态万分,我见了也颇为怜惜。”
这算什么命苦?幸运还差不多。
第五伦叹了口气:“史少保如此忠恳,他家女儿嫁不出去,我岂能不为之分忧?”
“分忧?”马婵婵一愣,只当自己白说了,竟弄巧成拙,遂又提起一桩旧事来。
“汉宣帝刘询在民间时几次与王奉光斗鸡,乃是老友,而王奉光之女有克夫之命,每当要出嫁时,男方就突然去世,三番五次,再没人敢娶。等到汉宣帝继位后,就将王氏纳入宫中,后来提升为婕妤……”
她笑道:“大王莫非也要效仿这美事?”
是啊,再后来,因为许、霍两后或崩或废,王氏又做了皇后,这就是邛成太后,也是王元、王隆他们家发达的起源。
第五伦见马婵婵有些急了,一个故事将克夫、宫斗等要素都罗列进去,只笑她跟自己玩欲擒故纵还有些嫩,遂道:“细君误会了。”
他是打着“诛暴”的名义起兵的,可若是剧本按冯衍所说、史谌所盼的往下写,传到民间,流于后世,铁定会变成“第五伦冲冠一怒为红颜”。
就好比是周武王伐纣打进朝歌,然后纳了妲己,整场战争的性质,直接从吊民伐罪,跌到狗血历史剧的层面上……
第五伦冤啊,比窦融还冤!
不管那史氏女多无辜,多美貌,多“可怜”,这个人,第五伦必须敬而远之!
回想起来,他真正全身心投入的爱情,可得追溯到前世去了……至于这一世,连明媒正娶,都有很大的政治联姻考量,更何况是纳嫔妃?
第五伦摇头:“她的年纪,我的身份,共处一宫,传出去可不好听,已连夜让人送出宫了!”
“是故,从此细君在兰池宫也好,往后去了常安也罢,都见不到史罗了。”
马婵婵明白第五伦的意思了:“大王之意是?”
第五伦眼里压着对某狗头的怒意:“让史少保自请求,令其女至万年宫,去与差点成了她女儿的孝平太后,做伴去罢!”
……
在蜀都锦官城这半个多月里,冯衍受到了极高的礼遇,蜀相李熊视他为国士,蜀王公孙述也几度接见,还派人送他去郫县祭祀扬雄之墓,果然被公孙述保护得极好,修了庐舍,有专人看护。
也不枉第五伦亦将公孙述在茂陵的祖坟看护得妥妥当当,也算投桃报李了。
而第五伦的师兄侯芭,亦做了公孙述的文学大夫,在当地娶妻生子,此番要作为使者,随冯衍北上。
等冯衍再度回到成都城时,李熊高兴地告诉他,蜀王已经决定,正式与魏王达成覆汉同盟!
“此番魏蜀联盟达成,先生当居首功!”
“昔有张骞凿空西域,而今日冯先生亦穿过绿林贼寇之地,冒千难万险入蜀,亦是凿空壮举也!”
公孙述亲自敬酒,冯衍有些飘飘然,虽然被灌得醉醺醺的,但还是眯着眼将公孙的国书看了又看。
除了官样文章与攀旧交情外,这国书还是有点实质东西的。
其一,魏王承认蜀王,蜀王亦承认魏王,二者独立于诸汉之外,否认各路汉家天子的合法性,斥刘婴为痴呆,刘玄为僭号,卢芳为胡种,刘子舆为假冒。
其二,两家共击西汉、绿汉,第五伦在关中发难,而蜀国则通过白水道(阴平正道)讨伐归属于西汉的武都郡(陇南),再击绿汉之汉中郡。
需知,蜀地通往外界的传统道路有三:石牛道是蜀郡、广汉抵达汉中;米仓道和洋巴道连接巴郡与汉中。
但还有一处鲜少人知,便是剑阁西北的白水关,有白水河与武都郡相连,有道名“阴平道”,此为正道,与西边偏僻大山里人迹罕至的七百里阴平小道相区别。
这旬月之内,蜀国又得到了越巂郡归降,南方基本没有后患,巴郡江州的大姓也接受了公孙述的政权,可以专力北向了,遂使将军开白水关,为春后用兵做准备。
公孙述考虑到汉中为绿林所占,又得刘伯升残部投靠,兵力雄厚,想通过传统的三条道路北伐有些难。
倒不如先取夹在西汉、绿汉,双方兵力都无法顾及,只满足于“传檄而定”的武都郡,再沿着汉水顺势击汉中,就简单得多。
只是在宴饮之后,方才还与冯衍把酒言欢的公孙述,却对李熊说道:“虽在盟书上约好春后共同出兵,但届时,孤还是要借口大雨,让第五伦先攻。”
“等魏军将西汉主力统统吸引到右扶风去,吾等再趁机北伐,如此方可轻取武都!”
公孙述记得与第五伦的见面,那时扬雄刚死,第五伦才十八九岁,小儿曹罢了,其友桓谭还颇为无礼。
如今算起来,魏王也才二十三四,与这种人平起平坐,公孙述心里是不以为然的。
“第五伦野心不小,若让他早早一统关中,迟早也会有称帝之欲。”
“且让魏王与西汉、绿汉缠斗,而蜀国趁势进取,以得全益之势。”
公孙述抚摸着他视为珍宝的传国玉玺,上面的纽交五螭迟早要被他盘没了。
“孤有一天怀揣玉玺睡着了,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神人对我说,八厶子系,十二为期。”
“八厶子系,公孙也。”
“相国,你博学多闻,且说一说,这究竟是在说,孤还有十二年寿命……”
公孙述抬起眼睛:“还是说,孤将在十二年内,一统天下?”
……
离开成都城,与侯芭一同踏上归程时,冯衍拄着节杖,志得意满。
“昔日汉高令儒士随何二十人使淮南,至,如汉之意,游说淮南王英布叛楚,解刘邦之困,随何之功,贤于步卒五万人骑五千也。”
“而我今日入蜀,相当于禽将户内,拔城於尊俎之间,折冲席上,功过于随何!起码也相当于十万步卒、一万骑兵了!”
冯衍兴致勃勃地想道:
“不知我此番返回,大王,会给我什么功赏?”
第330章 你坐啊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史谌今日算是深刻理解这句话了。
此事会搞得如此复杂,史谌根本没有料到,当初冯衍劝降他时,曾信誓旦旦地说,魏王选择五月二十五日起兵,一大原因,是为了阻止王莽与女儿婚事举行!
听上去不可思议,但史谌当时无路可走,加上这个缘由,遂欣然响应。
既然郎有情而妾有意,那之后就应该快点纳入宫中才对,可这之后魏王一点点抽走他的兵权,彻底架空,却唯独忘了此事。
这不是鸟尽弓藏么?魏王的承诺呢?
史谌不敢明说,带着怨气,试探后碰壁两次,更加委屈,觉得不对劲,又不敢质问第五伦,遂气呼呼地去找冯衍对峙。
冯衍当时正要去蜀地出使,对这件事,他居然都已经忘了!
陇右、东方、巴蜀,需要冯敬通操心的地方很多,哪有功夫管这种小事。
而冯衍自诩张仪再生,张仪可是曾夸口说给楚国六百里地的,纵横策士的话能信?
但也不好承认是自己胡言乱语,冯衍遂满嘴跑火车,让史谌往其他地方再使使劲。
“这或许是因为……因为大王惧内吧!立嫔妃岂能不经由王后准许?少保,你可知吾意?”
冯衍是见过王后的,一个理智的女子,就史家女那种身份,她绝不可能答应此事。等史谌再度遇挫,多半就死心了,最后这件事不了了之,万事大吉,不说了,他要入蜀做大事去。
史谌恍然大悟,这才有了之后的操作,听说王后抵达兰池宫后,将魏王的三个侍婢妥善安置,给了她们“上家人子”的身份,看上去应该是个大度雍容之人。
史谌遂利用修缮兰池宫的职务之便,让女儿也作为女婢去“服侍”魏王后,加以讨好,利用王后的心软,求得在后宫的一席之地。
又怕第五伦再度拒绝,遂与一个经常在兰池宫往来走动巡视修缮进度,与自己相识的递奏小尚书郎通了气。
由此得知第五伦的习惯,每天都会将没看完的奏疏带回宫中,头晚批一半,次日一早起来再批一半,遂赶着魏王办公完毕,让尚书郎将奏疏收起时,把史谌那份压到最底下!
这样就不能说自己不通报,但等第五伦看到奏疏时,女儿已入宫中一夜,魏王便说不清了。
自己可是渡灞的大功臣,三孤之一,予取予求、卑躬屈膝到这种程度,大王不念功劳也念苦劳,还能往外赶么?娇滴滴的女子,谁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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