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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_七月新番【完结】(450)

  当“大风起兮云飞扬”唱到第十遍,大伙已经困得只打瞌睡时,朱祐、邓禹终于出来了。

  他们这次不是像葵菜、雹突一般用篮子吊下来,而是从敞开的城门里昂首而出,而白发苍苍的会稽太守鲁伯,则高兴得一手拉着邓禹,一手拉着朱祐,携手来到面前,朝刘秀行礼。

  鲁伯虽是老儒,但他腰上,也挂着一把柄上错金,且用蚕丝编织缠绕缑绳的辘轳剑:“听闻刘州牧率兵救下广陵,又驱逐丹徒、曲阿盗贼,实乃齐桓公存邢救卫,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老朽却失礼如此,真是大罪!”

  刘秀立刻应道:“区区列侯,岂敢以齐桓自居?秀能做一管夷吾足矣。也不必言报,只望会稽能与南阳天子,永以为好也!”

  有礼有节,作答得体,当得知刘秀也是在太学读过书的高才子弟时,鲁伯就更高兴了,又与刘秀携手入城。

  确实,一般的江湖盗贼、赤眉绿林,还真没法像刘秀这样,凑出四五个太学生来,想造假都难。

  邓禹没白白打听,像鲁伯这种心思不在治郡,而在推广教化的大儒看来:“在这乱世里,还能恪守圣人学问,精通五经的士人,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

  远离诸汉、魏王争衡,正在饱受盗寇围攻的东南士人、豪强圈子,天然与刘秀这种人亲近。更别说他还打着大汉更始皇帝的招牌,这旗号如今在南方,尚且还能唬唬人……

  等言谈里,再知晓刘秀这和蔼谦逊的年轻人竟在是昆阳战神,那就更是惊愕之余,心生钦佩和点点畏惧了。

  算了算了,能谈经还是谈经,真要动起刀兵来,恐怕不是其对手,临淮侯霸、广陵王、会稽鲁伯皆作此想。

  鲁伯和吴地豪强们一合计后,会稽的著姓太分散了,比如南方余杭、山阴那些土豪,就修了坞堡自己关起门来过日子,不管郡城死活,光靠吴地,加起来连丹阳的盗寇都打不过。

  思来想去,倒不如依靠刘秀来确保平安,遂将本就没多少的兵权拱手送上。

  如此一来,刘秀竟在短短三个月内,已连哄带骗,令三个郡投入其麾下,接受了“徐州牧/扬州牧秀”的统治。

  虽然这和他原本历史上单骑入河北,三个月拿下两个州相比逊色许多……但刘秀不知道啊,仍感到颇为振奋,因为他终于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不用再寄人篱下了。

  但刘秀也清楚,自己不过是三郡豪强、大姓、郡守、诸侯迫于形势,共同需要才拥戴的“守土长官”,根基浅薄,如同飘在水上的浮萍一般,毫不牢靠。

  “一旦更始当真派州牧郡守前来,必生反复,而若梁王、李宪腾出手东进南下,三郡今日能轻轻松松得来,也会轻轻松松丢掉!”

  上哪里寻找真正的立国之基呢?他的军师邓禹,早就一步步谋划,慢慢接近了那个答案。

  “丹阳!(今南京、皖南)”

  邓禹指着会稽郡西边的那个郡如是说。

  “丹阳郡北部,被江盗王州公所占据,号称有十余万,其实不过是数十上百支盗寇分别占据县城、乡邑,拥戴一个首领罢了,乃是乌合之众。”

  说是乌合之众,但他们也是对刘秀地盘威胁最大的人,不但经常乘船跨过江水袭击临淮、广陵,还侵入会稽郡。

  “丹阳郡南部,则是当地豪强及山越渠帅所据。”

  不了解南方的几位下属感到奇怪,丹阳要论人口,不如临淮,要论田地之多,粮食之丰,也不如会稽,为何邓禹偏偏看中了此处呢?

  “明公可曾听说过李陵五千步卒,击败匈奴八万骑从之事?”

  虽然李陵最终功败垂成,但投降什么的都是李陵一个人的问题,并不能抹杀那支步卒横行匈奴上千里,力挫胡虏的壮举!

  “那五千兵,皆乃丹阳楚兵!”

  “丹阳山险,汉越杂居,民多果劲,好武习战,高尚气力,精兵之地也。”

  邓禹说道:“明公若能集合临淮、广陵、会稽三郡豪右之力,借兵剿寇,可得兵万余,练上数月,春耕后自会稽西向击丹阳。依次击溃大盗王州公部属,将其收入营中,可得数万,或为徒卒,或遣去屯田。之后再征募丹阳材官剑士入伍,只需八千人,便有了北上全取徐州,或背击淮南李宪的实力!”

  此言听得刘秀一拍大腿,赞不绝口。

  没错,这,才是真正能用来虎争徐扬的根基啊!

  “与我谋谟帷幄,决胜千里,邓仲华也!”

  然而不等刘秀为清晰的未来高兴多久,原本留守在临淮,奉命与王霸一起看着地盘的祭遵却来了,他面色迟疑,见了刘秀后,长拜不起。

  “弟孙,出了何事?”

  祭遵字弟孙,这字,比冯异的“公孙”还吃亏,刘秀发现他克己奉公,行法令不避权势,在广陵与江上盗贼作战时,刘秀在舂陵的舍中家奴乱行,祭遵二话不说就把他斩了!刘秀非但不生气,反而很高兴,任命祭遵为刺奸校尉,专门管军法。

  祭遵咬咬牙,告诉了刘秀两个坏消息,终结了他三个月以来的好运气。

  “更始皇帝所派遣的使者到了,侯霸已知明公不是徐州牧,他倒是没直接驱逐吾等,只将使者拦在淮上,终日置酒招待,令我来急问明公究竟!”

  该如何回应侯霸,如何面对更始的官员,这是个大问题。

  “还有一事……”

  祭遵抬起头,眼睛里带着一丝红色,那是与主君同哀伤的神色。

  “十日前得知消息,明公之兄,冯翊王刘伯升率军入关,于九月底时,与魏王第五伦决战于渭水,不幸战薨了!”

  嗡嗡的声响在刘秀耳畔炸开,比得知阴丽华被掳走的时候还要剧烈,他不知不觉已站了起来,第一反应是拒绝相信这件发生在三个月前的事实。

  “不可能,我伯兄,天下无敌!”

  第350章 他年我若为青帝

  姑苏吴城的冬雨像是凄凄惨惨的泪,让人感到彻骨之寒,似乎比北方还冷。尤其对是披麻戴孝,已经给亡兄连守三夜刘秀而言,这大概是他经历过最难熬的一个腊月。

  最初刘秀是坚决不信的:“伯兄有万夫不当之勇,只有他破敌杀人的份,哪能被人斩杀?”

  但事实就是事实,纵刘秀如何抗拒,都必须接受。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现,说起来,他和兄长都生于腊月呢,刘伯升是汉成帝在位时,而刘秀生于汉哀帝建平元年腊月初六,他父亲那时候是陈留郡济阳县令,后来调到汝南郡南顿县,卒于任上,那时候刘秀才八岁。

  自此以后,兄弟姊妹们就相依为命,刘伯升与他一母同胞,更是长兄如父。他性刚毅,慷慨有大节,靠着结交豪杰,把他们这个支系中衰的名望振兴,成了舂陵刘氏之首。

  曾经的兄长一直是刘秀倾慕的对象和目标,年幼时一起玩耍跟着他习武;稍大后听他与宾客们谈话,见他们时常愤愤,怀复社稷之虑,“复汉”的念头第一次植入了刘秀的心里。

  成年后,兄弟俩为复汉奔走,刘秀对自己的定位,就是“楚元王刘交”,辅翼而已,希望能以自己所长,助兄长成就大业,胜利后为执金吾,做一方诸侯足矣。

  纵是他打完昆阳后雄心顿生,也聚拢了一群宛、颍之士,但也只想着,捡起他给刘伯升提议却被兄长拒绝的“徇于江淮”计划。在东南干出一番事业,他日和兄长一东一西,会师于中原。

  谁曾想,兄长创业未半而中道薨殂。

  他曾苦苦劝谏刘伯升:“不要入关!”说过可不止三遍。关中有第五伦,此人是一个强悍的对手,刘秀设想过兄长一意孤行的结果必不会顺利,但何至于直接殒命?

  听说伯升至死都死站着的,听说他身中十余创,听说他是用拍髀自杀的,又听说第五伦以将军之礼安葬了他……

  这都不重要,对刘秀而言,重要的是,一直站在他面前遮风挡雨的大哥倒下了。心里好像少了什么,从魂魄到肉体都在发痛。

  消息是舂陵的亲戚刘终送来的,还带来了一封从关中辗转汉中,再走南阳,过梁楚,秋去冬来春天都快到时,才艰难抵达的遗书。

  刘秀迟迟没有拆开,直到三天后,饿了许久,数次几乎昏睡过去,兄长那高大的身躯在眼前模模糊糊。

  他熬不住了,终于将手伸向了封牍,喃喃道:“字还是那般丑,真让人不敢信,你也曾混迹过太学。”

  等读着这信时,眼泪又不争气地往下落。

  “文叔性勤于稼穑,而吾好侠养士,故非笑汝事田业,似高皇帝之兄刘仲,难成大器。”

  “然兄亦知,文叔,实乃天下士也!”

  那从来不肯服软,宁死也要站着的兄长,有生以来,第一次给刘秀道了歉,他出战前也有些预感,亦曾悔不听弟弟之言。

  刘秀忽然变得颇为愤怒,不是对第五伦,反而是他的兄长:“汝常自诩高皇帝,岂不知高帝亦常败于项羽,丧家失妻,太上皇几被烹煮,如丧家犬般奔逃。却终能亡秦灭楚而得天下,大丈夫能屈能伸,前方无路时,就不能退一步或绕过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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