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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_七月新番【完结】(546)

  “还有诸刘子弟,皆是大夫,其中有人苟且偷生,数典忘祖,投降第五伦。但也不乏为了大汉存亡,率领民众保卫家国而死者,不计其数,朕相信,昌成侯便是这样的贤大夫!朕封你为‘广川王’,恢复汝祖宗之国!”

  “陛下。”刘植凝噎下拜,他不在乎这封地,他愿意为刘子舆而战的原因,是因为在其身上,看到了孝武、孝宣皇帝的影子啊!

  气氛忽然有点悲壮,刘子舆道:“士、大夫尚且如此,身为国君,朕岂能独自逃走?”

  “朕意已决,集中兵力,向东击破马援,在那之后,朕不会如丧家之犬般仓皇逃走,而是要调头,与第五伦决一死战!”

  说到动情处,刘子舆也流下了真情实意的泪水,戏演到现在,他早就分不清真假。

  他是王郎,是冒牌的刘氏子孙,但胸中这份对大汉炽热的爱,假得了么?

  “朕要在河北战到最后一士一大夫,一皇帝!”

  “哪怕败了、输了,我刘子舆,也要作为汉家最后一位真天子,殉我炎汉社稷!”

  第425章 独立

  巨鹿郡宋子县虽不如下曲阳繁华,但早在战国时便是赵国大城,燕国乐师高渐曾逃避秦始皇追捕,在宋子隐藏为佣,他在此击筑而歌,客无不流涕而去。

  而因为这层渊源,“筑”这种乐器,也成了宋子人的最爱,乐风酷似燕地,慷慨悲歌。如今大姓耿纯还乡,光复本县,宋子人便在城头执竹尺,击筑欢庆。

  耿纯抬头看到这一幕,喜则喜矣,却让人将在高处击筑的老人们请下来。

  “别忘了高渐离是如何刺杀秦始皇的。”

  若是魏王伦入城时被刺客盲狙一筑砸碎脑袋,那可就神作了。

  自从去魏郡给第五伦做副手后,耿纯已经许多年没回故乡,眼下带大军抵达耿家坞院外时,却见昔日的高门大户,只剩下一片丘墟。城外的祖坟也让铜马给刨得一干二净,陪葬品被盗窃一空,尸骨随意抛洒,与饿殍及战死者混杂在一起。

  死人倒了大霉,但好在活人没事,耿家人早在一年多前,便被耿纯陆续接走。

  “福兮祸兮。”耿纯对军中的族人说道:“魏王刚刚起兵鸿门之际,刘子舆也自立尊号,连我亦能受了北汉御史大夫之印。后来汉魏敌对,北州疑惑,我宗族众多,生怕汝等生出异心,犯了糊涂,是以举族迁至魏地,以绝反顾之望。”

  “当初汝等不愿离开,却因此逃过一难。”

  现下倒是不可能再有人犯嘀咕了,河北形势已定。

  等第二天,第五伦也入得宋子城后,得知了耿家庐冢遭难之事,遂大度地表示:“等灭了刘子舆,余要给伯山重建耿氏坞院。”

  又似是半开玩笑地说道:“若是伯山愿意,可更易封地,来做宋子侯,富贵还乡!”

  耿纯却婉拒了魏王的好意:“大王,臣不打算回宋子了。”

  若昔日他家穷困如今富贵,那当然要锦衣在故乡走一走,但耿家过去就相当于宋子县封君,如今再回来装给谁看?

  耿纯对家乡不眷恋:“树挪死,人挪活,昔日族中坟冢还在时,族人安土重迁,不肯离开。如今既然被王郎所毁,倒不如乘机迁走,大王需要耿氏去哪,我家就去何处!”

  这番政治表态,让第五伦颇为舒服,若耿家留下,“河北第一豪强”必是他家。

  但耿纯先前听闻第五伦在关中所作为,知道魏王虽暂时拉拢河北豪姓打击铜马,但事后肯定会加以压制,自家身为“外戚”,在冀州也颇多姻亲,还搁在这阻碍魏王施政,实在不妥。

  离开河北,不会影响耿氏富贵,留下来反而会被各路愚蠢的亲戚拖累麻烦,还是走为上策。

  南路大军入驻宋子城后,某位将军也绕路过来谒见魏王,正是来自渔阳的吴汉。

  不过从东路军赶来联络的绣衣都尉张鱼,却早吴汉一步到达宋子。

  ……

  当第五伦问张鱼,吴汉如何时,张鱼便能抢先给魏王留下印象。

  “河间的事,臣与吴汉皆有过错,臣的错还更多些,虽是渔阳兵先开衅射箭,部下被迫还击,但我身为绣衣都尉,专管敌情,却连对面究竟是敌是友都没搞清楚,就任由麾下与之交战,实在是大过。”

  不愧是第五伦带大的,张鱼说话很讲究艺术,对容易被认为是“公报私仇”的河间误击友军事件,哪怕自己稍占理,也带过不提,只讲了吴汉不肯跟他去拜见东路主帅马援,而自行其是。

  “万幸,吴汉及渔阳突骑切断了铜马东路军补给,使其内外交困,也算助了马国尉些许。只是类似的事可一不可再,渔阳突骑虽骁勇,但毕竟是初降的客军,总得听大王调遣才行,而吴汉虽有才干,却也性情桀骜,不易服人。”

  如此一来,好话坏话全说了,暗示吴汉跋扈,第五伦不动声色,让张鱼下去,召吴汉来见。

  吴汉毕竟刚从百里外赶来,风尘仆仆,能明显看到衣上的冰渣,湿一片干一片,脏乎乎的,有些地方还在脱甲时扯破了,也顾不上洗沐,一身马味。

  他容貌乍看敦厚,身材不高,与第五伦差不多,二人就算站着也能平视对方。

  吴汉稍稍躬身:“臣吴汉,拜见魏王!为大王贺寿万岁!”

  第五伦亲扶起他:“任伯卿常与余说起,曾在他麾下做亭长的吴子颜,称你为奇士,子颜可知余盼了你多久?”

  吴汉道:“请大王先容臣告罪。”

  第五伦道:“卿立了大功,何罪之有?”

  吴汉再作揖:“前年魏王派人召我过来,当时吴汉行走外地贩马,以至于错过,后来河北闹起铜马,道路断绝,又听说大王去了长安,于是没有南下,此一罪。”

  “上个月,没有大王诏令,汉就自表为渔阳太守,二罪也。”

  “在河间天色大黑,误击绣衣都尉,三罪也。”

  这哪里跋扈了?张鱼的话,要么因为个人好恶有夸大之嫌,要么就是吴汉看似莽撞,实则心细,会看碟下菜。

  但只要对魏王能毕恭毕敬,别说张鱼,哪怕吴汉对其他大将鼻孔朝天,都没问题。

  “汝是有过错。”第五伦似是开玩笑地回应道:“不过最大的过,在于今日才来,若是早来两年,以子颜才干勇锐,何止于区区二千石?”

  “至于河间的误会,绣衣都尉已与余解释过了,张都尉大度,将过错都揽到了自己头上,子颜也勿要记在心上,日后可要与他把酒释怨,相互赔罪才是。”

  第五伦一拍手,让军中庖厨上些吃的来,考虑到武人的喜好,都是硬菜:“说完这些‘过’,子颜可要好好与余讲述你的功绩,渔阳怎样举义,又是如何跨越千里抵达巨鹿,都要说说!”

  然而吴汉却将杀北汉渔阳太守的功劳归到盖延头上:“盖延乃是渔阳塞外豪杰,多亏了他伏兵收之,臣才能手击杀故太守。”

  至于渔阳替第五伦传檄幽州诸郡,眼下已经说得右北平郡派兵南下助阵,进攻广阳国蓟城的事,吴汉则归功于王梁。

  “王梁修书与右北平太守,晓之以理。”

  原来王梁书信里是这样劝说右北平太守的:“盖闻上智不处危以侥幸,中智能因危以为功,下愚安于危以自亡。危亡之至,在人所由,不可不察。”

  “如今河北败乱,四方云扰,公所闻也。魏王兵强士附,河北归命,公所见也。刘子舆内背诸姓,外失众心,公所知也。公今据孤危之城,待灭亡之祸,义无所立,节无所成。不若一同归魏,转祸为祸,免下愚之败,收中智之功,此计之至者也。”

  右北平遂征突骑千余,随盖延南下击蓟,此事恐怕还会连带辽西、辽东等郡争相投魏,无疑是替第五伦“传檄而定”了。

  将一武一文两个副手,都推荐给魏王后,吴汉最后才讲了自己带四千骑转战千里之事。

  吴汉几场小仗确实打得漂亮,不过第五伦听张鱼说,吴汉一路烧杀抢掠,以战养战,如此维持给养。

  不过第五伦也没资格站在道德高地上批判吴汉,一来他没给吴汉派督军,二来也没给人家提供粮食,渔阳骑自带干粮入场。

  再者,这时代哪有军纪好的部队,比烂罢了,魏军也就那鸟样,第五伦亲自盯着时稍好些,不敢光天化日抢掠,第五伦不看时,各部队立刻给你秀下限。

  就比如,他离开长安几个月,留守关中的官、兵们,恐怕已经撒欢腐化了罢?去年的腐肯定是白反了。

  而河北战场上,扩军之后,军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猛然跌落,冒犯里闾、顺手牵羊、甚至将百姓说成铜马打杀,抢走粮食衣物,比比皆是。真要按后世标准严肃军纪,魏军十万人里,起码要惩罚一半。

  第五伦能制止的,只有军队公然屠戮罢了,底下的小恶,数都数不清。在人性和时代的惯性面前,第五伦也是螳螂,只能张开臂,能挡点是点,若想往回推一点点,他也需要几十年时间,需要更多双臂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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