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将军识时务,投诚得够快,就再也没机会了。”
吴汉忽然加重了语气:“但孺卿为何不降我,反降并州兵呢?是看不起吴汉么?”
牛邯讷讷不知如何回答,这时候庖厨又端了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砧板上来,上面摆着整个煮得烂熟的大牛头!
“好牛头!”
吴汉持刀削,另一手揪着牛耳朵,慢条斯理地割肉,同时又眯起眼睛,瞅着牛邯的脑袋:“征战在外就是好啊,否则这平素不能宰的耕牛,岂会入你我之口?”
牛邯八尺豪杰,也被吴汉这话里的杀气弄得寒毛直竖!
“对了,我说到何处了?真希望孺卿与我,各为其主,再战一场啊!孺卿以为呢?”
牛邯只盯着面前的割肉小刀,若持起来往前一捅,或能和吴汉同归于尽,但他没有动作,只向吴汉低头请罪。
“将军说笑了。”牛邯尴尬地笑道:“下吏,已是魏臣了。”
“仆与隗嚣曾是朋友,但隗季孟的所作所为,一次次让人失望,是隗某不仁在先。陇右子弟总不能跟着隗嚣全灭,比汉末还凄惨罢?总得有人带着他们,奔个活路,仆愿做这个人,效忠于陛下,为陇右留点骨血。”
相比于之前虚与委蛇,如今再说这话,牛邯自己也不知究竟是真,是假了。
“最好如此!”
吴汉又喝了口酒,皱眉骂侍从道:“这水怎么没味道啊。”
他一拍案几:“是了!没有一场痛快的鏖战来佐酒,喝什么都没劲头!”
宴飨结束,吴汉站起身来,这大酒量哪有半分醉意,只笑道:“孺卿记着,你欠我一仗,到了金城,可得好好招抚羌豪,等进击陇西时,助我击灭隗嚣,才算还清!”
牛邯应命,等回到营房后,才心悸后怕不已,吴汉这是给自己下马威,一顿酒,一案肉,就将事情分说明白了。
事到如今,只要他敢露出一点破绽,吴汉肯定会毫不犹豫,弄死自己!
牛邯知道此行不易,最好乖乖合作,否则老牛的头,就要被吴汉送回去给第五伦过目了,只暗叹道:
“也罢,且先做出真降之态来!骗过吴汉再说。”
……
某位和吴汉有小过节的人,也是瞅准时机就给他上点眼药,正是搞情报,传谣言立了大功的绣衣都尉张鱼。
吴汉率军出征后,张鱼回到成纪,听闻此事后,顿时大惊,谒见第五伦,说完对天水诸氐的招抚后,便提起此事:
“吴汉心胸狭隘,桀骜难驯,他先前就深恨牛邯,陛下却让牛邯随军,臣唯恐……”
“怕他一言不合,就将老牛宰了?”
第五伦笑道:“吴汉看似莽撞,实则是有谋略的,也知道大局……”
经过陇山一战,第五伦算是摸透吴汉脾气了,此人在给人打下手,或需要配合作战时,就总会撅蹄子。
但若是给这烈马顺顺毛,顺着他的心意,让吴汉独当一面之时,智商就再度占领高地了!
总之就是适合独走一道,攻坚一把好手。
这种人,正适合放到金城去,开辟在陇右的“第二战场”!
第五伦与万脩等人推演战况时就说过:“隗嚣胆小,虽得了蜀军支援,加上他麾下残部,亦有三万余,但我军故意在天水一带放了好几个破绽,隗嚣都不敢北上收复失地,这是铁了心要拖到入冬了!”
一旦入冬,从关中运往陇右的粮食就将断绝,对客军来说将更加艰难。
既然诱敌失败,若不想冬天后悻悻退出陇右,那摆在第五伦面前的只有一条路:攻!在腊月前结束战争!
“陇西占据渭水上游山川天险,陇西地形比天水更多山,兵力全押在前线也铺不开,亦难以攻入。”
这破地方,又穷又山,仗可真他娘难打啊。
如此,倒不如遣一支偏师,绕开这些山川之险,从侧翼切入!
在特制的地形图上,局势一目了然:金城郡便是后世甘肃兰州、青海西宁一带,主体是河湟谷地。此郡控河为险,介于戎夏之间,居噤喉之地。
第五伦之所以让牛邯协助吴汉,是因为牛某人乃陇西狄道大豪,还在金城郡做过官,和当地羌人、小月氏人都颇为熟络,不求这些戎酋帮忙,只要不继续跟着隗嚣捣乱即可。
“而主力则强渡渭水,自正面进攻陇西,两面包夹,方能制隗嚣之命!”
如今是武德元年九月中旬,第五伦给吴汉一个半月时间绕后、蓄力、出击。
“决战将在十一月上旬!”
……
刚在陇山被第五伦拜将那几天,吴汉私底下吐槽,说自己名为骁骑将军,其实是“尧奇将军”。
为什么呢?
“因为没马啊!”
在夺取天水后,第五伦调拨了一批俘获的马匹给吴汉,让他军中小半人能换着骑马代步,因速度不慢,行军至第七天时,独立师终于见到了黄河。
大河弯弯绕绕,流淌在干燥的山脉中间,这榆中县(今兰州)位于狭长的大河谷地中,沿着河流修筑了北城墙。
而吴汉回过头时,则看到了背后的南城墙外,也有好大一座山,堵着天。
“这是皋兰山。”
牛邯经常往来金城,如此告诉吴汉:“骁骑将军,前汉孝武元狩二年时,霍去病将万余骑,出临洮,从陇西往西至皋兰山,与匈奴鏖战于此。”
“霍骠骑和吾等要走的路线正好相反。”吴汉颔首,这皋兰山是金城郡的东南屏障,在黄河南岸绵延二十余里,形若蟠龙,高厚蜿蜒,如张两翼,时值九月底,皋兰山颇为苍凉荒芜。
但只要绕过这山,就能沿着洮水,走霍去病出征的河谷大道,直插陇西!
但他们面前不仅有负隅顽抗,占据金城县的陇军,还有沿途大大小小无数个羌人部落,吴汉在河谷中行军时,羌人武士们就骑着稍矮却壮的河湟马,站在高耸的大山上暗中观察,看向外来者的眼神中,满是敌意。
“骁骑将军。”牛邯的头皮又痒了,故意询问吴汉,想知道这位粗犷少文的莽将军,要如何处理这复杂的关系。
“对羌部,究竟是出金买路?还是打过去?”
第461章 何时缚住苍龙?
“吴汉自视甚高,应该会轻视羌人罢?”
只有像牛邯这样的本地大豪,才明白,羌人是一个积累两百年的烂摊子,困扰了前汉好几位皇帝,骁勇如六郡良家子们,花了几代人都没解决。
就比如说汉宣帝时,先零羌领头,引发了整个湟中羌乱,攻城邑,杀长吏,金城几乎不保,朝廷派后将军赵充国领兵镇压,赵老将军合兵六万人,用了分化、屯田等多种策略,步步为营,耗时三年才镇压下去。
但羌人自此就沉寂了么?并没有,输了战争的他们只过了几代人就重新壮大。随着新莽垮台,羌人不但夺回了西海郡,并向金城郡努力扩散,占据许多属县。隗嚣区区一个割据政权,没有能力讨伐,于是派牛邯前去安慰,藉机征调羌人同魏相抗。
不过加入陇军的,多是自汉以来陆续东迁的“东羌”,河湟地区的“西羌”主要精力在内耗争河谷,对陇魏纷争毫无兴趣。但吴汉要南下陇西,沿途将经过好几个羌人部落,若没谈拢就走,羌人领地意识极强,不管来的多少人,不打招呼必然袭之!
牛邯暗想:“汉元帝时,右将军冯奉世就轻蔑羌人,带着一万二千兵马便想平定西羌之乱,结果屡屡被击败,只能向朝廷求援,最终还是发兵六万人相助,才勉强镇压了羌乱。”
如今吴汉只有万人,且是客军,还得防着陇兵,若是吴汉不假思索,直接打过去!那篓子就捅大了。
西羌就是一个马蜂窝,你不犯他,大伙还能相安无事,你若戳上一棍子,那沿途几个羌人部落,连同他们的十多家亲戚,很乐意利用这多山的地形,陪魏军慢慢玩。
然而,吴汉却像看傻子一般看着牛邯:“我只是路过,非要打沿途羌人作甚?”
吴汉尤记得,临出发时,第五伦也对自己耳提面命,给他点明此战目标。不要求吴汉全取金城一郡,湟水河谷华戎杂居,如今被西羌所占,形势复杂,不值得投入兵力去寸土必争。只需要夺取榆中、金城两县,让独立师稍稍补给,往南便能沿着洮水河谷这条路,深入陇西腹地。
第五伦对羌人非常谨慎,知道在一统之前,根本无力彻底解决问题,且搁置着,日后再说。
就算沿途要路过几个羌部,但别看吴汉表面草莽,心里却是机敏得很,能分清自己的主要任务:奉皇命走陇西,灭隗氏!
若在完成任务之余,顺便给独立师的弟兄们捞点好处,抢个城池,杀几家大户,那是搂草打兔子,何乐而不为。
可羌人是穷山恶水处的刁民,女人还难看,无利可图,有甚好打的?
牛邯应诺:“那依将军之意,是要出金饼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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