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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_七月新番【完结】(634)

  樊崇纵有些迟钝,却仍有察觉,在这座城里,每一棵树、一捧土、甚至一口水都仿佛在厌恶赤眉:“本地士民,他们更想让我死,而非王闳。”

  让樊崇更加难受的是,攻破濮阳第四天,赤眉军还未休整完毕,随着大河上冰凌陆续往下游而去,他惊闻一个让人难以相信的消息:

  “城头子路战败降魏了?”

  那场凌洪发生在濮阳以北一百里外,陆续有侥幸逃生的赤眉残兵逃来,在他们的叙述中,凌洪只冲了赤眉,而魏军则趁机痛打落水狗,俘虏了城头子路。

  可才几天,城头子路就平安离开魏营,身边却带着持五彩魏节的使者,开始收拢平原、渤海等地的大河赤眉,却不打算再与魏皇为敌了……

  “莫非是诈降?”

  这件事让樊崇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却只摇了摇头,伸出了他的小拇指。

  “与城头子路分别时,我就说他的志向变小了,从为兄弟姊妹而战,缩到完成迟昭平的夙愿,如今,更是比指甲盖还不如!”

  樊崇有些愤怒,有遭到背叛后的疑惑,也有极度的失望。看来城头子路,也走了董宪的老路,被第五伦开出的“诸侯将相”条件迷惑,投入其麾下,甘心做其鹰犬了么?

  这恼怒甚至驱走了他的倦意,樊崇打起十倍精神来思考他们的处境。

  既然城头子路改换门庭,那二人约好的“我战河北,君战河南”,自然也就落空,而赤眉军主力甚至得当心,当心他们陷入魏军南北夹击中……

  他究竟是该留在这,与之决死,还是像过去那样,转战而走?又该去哪呢?是已经打下井田废奴基础的南阳汝南,还是向东,进入齐地,回到赤眉军梦开始的地方?

  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濮阳陷落后第五天,已经没有一块浮冰的大河上,出现了河内的舟船,北岸也有魏军冀州兵扎营布寨。

  而南方也有人传来急报。

  “魏军马援部自陈留向东,奔袭三百里,突袭了定陶!”

  ……

  武德二年二月初一,濮阳对岸的“卫国”县,也属于东郡,早年被黄河决口的大水所灌,遂为一片荒地,如今则成了第五伦最新的行在,河内兵、冀州兵数万聚集于此,他也得知了马援的捷报。

  “文渊将军据有定陶,赤眉五公杨音再败,如此,他便与大野泽董宪的游兵连成一片。”

  马援去年冬天落下的一子闲棋,如今却成了杀招。

  局势明朗起来:从大野泽到定陶,东面巨网已张,隔绝赤眉主力与其兖州偏师。

  自陈留至敖仓,西边的魏军防线岿然不动。

  而大河以北,岸边已尽是五色帜!

  在兖州大地上,河济之间,一个“赤眉包围网”,已经赫然成型!

  但还不够完固,目前是“围三缺一”,只有通往正南方梁郡睢阳的通道还开着,也不知赤眉是在原地殊死一搏,还是会转移呢?

  战国用兵,时人用战争之象为棋势也,这地图也犹如一盘大棋,纵九横五,九宫八佾,而横空而过的黄河,则犹如“楚河汉界”。

  赤色与五彩的枭子们在这广阔的战场上捉对厮杀,而第五伦,刚拿下城头子路这枚过河卒,又举起了代表马援的“車”。

  横行直走,对准濮阳位置,那枚血红色的赤眉大帅,狠狠敲了下去!

  “将军!”

  第493章 预判

  武德二年,二月初。

  濮阳城对岸,有一道绵延百里的长堤,名曰“金堤”,乃是汉朝时修筑的石堤。

  但再固若金汤,在黄河水年复一年的冲击下也有破绽,如今金堤右岸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那里名为“瓠子”,位于黄河转弯处。汉代决河,九次有五次与它有关。汉武帝也曾发动数十万人抢修,沉白马玉璧于河,命令文武百官及随从,都去负薪背柴,参加塞河。可时过境迁,瓠子口的竹排竹筐朽坏,加上极端气候越拉越多,终于导致了王莽年间的决口。

  如今大河改道,向东涛涛而去,只徒留金堤伫立在原处,周边皆是旱地。

  向子平手下的河内民夫们,就靠在金堤下躲避太阳。

  河内的户籍制度做得不错,他们这些因受赤眉所害,毅然应募入伍的人,地方官府会优先贷给种子,众人感激皇帝之余,只担心家里的老弱妇孺能不能将繁重的春耕干下来。

  至于在军中立功受赏?众人慢慢地没这指望了,魏军不比当年,内斗得厉害,明面上在第五伦麾下铁板一块,实则各个系统都暗地里挑肥拣瘦呢。这次大战,冀州系、司隶系、马援系凑在一起打,偏将军想挣杂号,杂号指望重号,重号将军呢,保不准还想混一个“国公”当当。所以上层请战颇为积极,尤其是打顺风仗时,更是谁也不让谁,隶属于太守冯勤的河内民夫们只能跟在最后,屁都捞不到。

  “更何况,祸害吾等家的赤眉贼,皇帝说不打就不打了,这算什么?”

  有人嚼着后方送来的干粮嘟嘟囔囔,他们仇视的目光看向金堤的另一侧,一群赤眉俘虏在官兵看押下,也在那干着苦活,皆是城头子路部下。河内人记着自家被抢的经历,想过去找不痛快,却被官员堵了回来,故而心中多有不忿。

  听说其他地段也有民夫与赤眉俘虏斗殴之事发生,官吏一般是拉偏架,民夫占上风时不去管,赤眉俘虏要反败为胜才去制止,但民夫们顶多踹几脚,揍几拳,还是觉得不解气。

  “只让彼辈做苦力,太心软了。”

  “依我看,应该全捆了沉河里!说不定沉了他么,大河水就不闹了。”

  “向甲长,你说是与不是?”

  向子平不曾言语,但心里只觉得,魏国皇帝果然没受过和他们一样的苦,靠着凌洪击败城头子路后,竟将其收编,尽管城头子路收募完旧部就被软禁,只作为马骨,但营中传言,说皇帝会给他封官云云……

  要当官,杀人放火受招安!这句话果然放在什么时候都不过时。

  就不怕寒了魏地、河内人的心?他们才是冒矢石,流血汗,为皇帝征战天下的主力军啊,莫非第五伦不仅想做魏地人的皇帝,还想当赤眉、流寇的皇帝?

  对第五伦,他们感激归感激,抱怨归抱怨,反正众人也死了“得战功”的心,只想赶紧干完活打完仗,回家还能赶上农事。

  这时候金堤上的锣响了起来,是保长来催促了:“这都吃了半个时辰,日头也没那么辣了,里闾中的驴也不敢这么歇啊。”

  众人只能从阴影下起身,汇入了运送木材、门板的大军中——他们的主要任务,便是在瓠子口修一道浮桥,因为可以借助金堤,能省很多麻烦。

  来自河内的船只,在瓠子口用绳索连在一起,向子平他们则带人将木头、门板搭在船上。

  原来,进入二月份后,濮阳城的赤眉军主力忽然就往南撤走了,魏军高层推测,他们是要逃跑!

  看来,赤眉军还是发扬了善走的传统,跳出这个第五伦、马援设在河济之间的包围圈,既然西、东、北皆被魏军借地势堵死,那就只能向南,南边一马平川,从陈留到定陶,是宽达三百里的平原,唯一的阻碍便是济水,但济水相比于黄河,便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了。

  第五伦决意带着冀州、河内兵追击,与马援配合,在济水边打一场大会战。

  民夫们也是吃太饱了,扛木头之余,嘴上也不闲着:“濮阳不是也挂上五色旗,光复了么?怎不让濮阳人也在南岸搭浮桥,起码能快一天!”

  向子平虽是文士,但平素在家里也是会下地干活的,体格并不差,将一块木头放到肩上道:“或许是怕濮阳人中,还有赤眉细作。”

  听说樊崇的赤眉主力,也有不少是东郡人,靠口音识老乡这一套根本不管用,濮阳人乏食,希望也能参加“以工代赈”,但第五伦却让官吏约束着他们,只修缮城防,粮食由舟船运入城内,派驻一旅之兵,不准任何人私自出入城郭!

  连最忠诚的官员,都觉得第五伦是否谨慎过头了?直到二月初四日那天,才证明这戒备并不多余!

  这一日,浮桥已基本完工,明天一早就能让大军渡过来了,民夫们第一批渡了过去,在黄河南岸扎营。

  累了多日后,众人鼾声如雷,只有向子平翻来覆去睡不着,念着家里的侄儿、外甥们,反侧之余有些内急,钻出草棚想去撒泡尿,不料才解着腰带,就猛地听到一阵尖锐的号角与鼓点!

  他吓得连尿都顾不得撒,一个激灵就跑回草棚,踹醒众人。

  而王保长连衣裳都顾不得穿,光着膀子就来吆喝众人。

  “快跑。”

  “赤眉贼杀回来了!”

  ……

  即便散布到三十里外的斥候早早发回警告,但等南岸的民夫在一片慌乱中被集结起来,仓促跑到浮桥上时,依然能听到赤眉前锋的喊杀。

  他们点着火把,一边呐喊,一边挥舞简陋的刀剑,不顾一切地冲向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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