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因为油多,长安城的路灯彻夜不息,平康坊,晋昌坊,东西二市等富裕之地堪称是灯火辉煌。
为此,万年县户部房主事卢照邻写下了足以媲美云初诗作的《长安古意》。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
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
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
百尺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
游蜂戏蝶千门侧,碧树银台万种色。
复道交窗作合欢,双阙连甍垂凤翼。
梁家画阁中天起,汉帝金茎云外直……
全诗六十八句,四百七十六字,仅仅一篇七言长体便将帝都繁华,宫室之美,人物之盛,跃然于纸上,其内容之丰富,画面之宏伟,非挚爱长安者而不能为之。
这首诗一出,长安文人认为此篇七言长体盖压左思之《三都赋》不止一筹。
清晨,户部房副主事杨炯,急匆匆的来到户部房,虽然是清晨,他却把自己弄得一身汗水,一进门就脱冠,去袍换上无跟软鞋,抱着凉茶牛饮一通之后,才对最里面靠窗位置上的卢照邻道:“棉纺二厂的毯子终于全部弄出去了……从今天起,我可以过一些舒坦日子了。
赵氏铁锅的事情,你弄明白了没有?”
卢照邻懒洋洋的道:“八万口铁锅啊……”
杨炯皱眉道:“赵氏难道不知晓此次平价供应铁锅,以后将给子孙留下一个吃不空的饭碗吗?”
卢照邻道:“赵氏自然是答应的,我现在发愁怎么给县尊回信呢。”
杨炯闻言呵呵笑道:“《长安古意》横空出世,你有的吹了。”
卢照邻将桌面上的一封信递给杨炯道:“看看吧,这是县尊的来信,信里面说我多事。”
杨炯接过信匆匆看了一遍道:“谏百讽一?县尊不满在《长安古意》的后半部分?”
卢照邻点点头道:“县尊认为吹捧长安就好好的吹捧长安,先扬后抑的做什么。”
杨炯皱眉道:“唯有如此,《长安古意》的立意才能上去,如果只夸而不建言,这首诗可就落于下乘了。”
卢照邻喝一口凉茶叹息一声道:“是我弄错了。”
杨炯不解的道:“错在何处?”
卢照邻笑道:“不该以大唐长安七品户部房主事的身份否决我们这么多年以来对长安的建设,若某家是一个白丁,或者是一个腐儒,这首诗的最后两句‘独有南山桂花发,飞来飞去袭人裾’自然是极好的压脚之作。
可惜,某家如今是仕途得意,且大权在握的万年县户部房主事,若是连我这等人物,都开始担忧长安的建设,你让旁人怎么看呢?
这一次我弄错了,下一次,你写长安的时候就不要学我了。”
杨炯抽抽鼻子道:“只说好的,不说坏的,不表达担忧之意?”
卢照邻苦笑道:“既然吾辈是长安主事人,那么,就一定要接受长安,赞扬长安,吹捧长安,抬高长安,美化长安,就像县尊说的那样,给吾辈的俸禄以及奖金里面,本就有一部分是这方面的工钱。”
杨炯大笑道:“还真是县尊要求的全心全意为长安服务的主旨啊,不光是要我们的身子,连心都不肯放过。”
卢照邻又道:“县尊信里还问我们要不要去西南新纳之地当一州之主官呢,你去不去?我盘算过了,仅仅是品级上,就能占老大的便宜,更不要说那里都是新纳的土地,随便干点事情,吏部那边就能得到上上的考评,任满五年之后回来,最差也是一州的别驾。”
杨炯道:“你去不去?”
卢照邻瞪着眼珠子指着杨炯道:“我走了,你好坐我的位置是吧?”
杨炯道:“看样子你是不去了。”
卢照邻用手指点着云初的来信道:“看清楚,是副职前往,副职前往。”
说罢得意的拍着胸口道:“有某家这等才华横溢的上官,你这个副职若是不能另辟蹊径,岂不是一直会郁郁久居某家之下?”
杨炯皱眉道:“待我从长计议之。”
卢照邻道:“好机会稍纵即逝啊,沈主簿那里已经有不少副职在报名,你要是去晚了,别说我没有通知你。”
杨炯摇摇头道:“我想去北边,那里有黄沙漫漫,有寒风劲草,有孤城,有狼烟,更有杀不完的贼虏,那里更适合我。”
卢照邻笑道:“胡说八道,如今的西域快变成全大唐治安最好的地方了,贼虏们不是忙着给娜哈女王挖金子,就是忙着放羊,放牛呢,没工夫造反,也没功夫当强盗。
你去了西域就很难回来了,娜哈女王的麾下正缺少你这种顶用的官员,以县尊他们家人的性子,不把你骨头里最后一滴油榨出来,就算你跑的快。”
杨炯似乎打定了主意,坚决的对卢照邻道:“准备一首好诗,送我去西域的时候念。”
卢照邻起身拉着杨炯的手道:“县尊的‘天下谁人不识君’这样的好句子可能没有,不过,也不会用王勃‘儿女共沾巾’这样的没骨气的句子。”
杨炯大笑道:“很好,很适合我‘宁为百夫长,胜做一书生’的脾性。”
目送杨炯去找沈主簿去奔自己的前程去了,卢照邻多少有些不甘心,不过,考虑到卢氏一大家子的前途如今都在自己身上,确实不适合去西南或者西北,要不然,他也想出去走走,普天之下,正是唐人踏足之时。
眼看着太阳偏西,主簿沈如看着桌案上放着的卷宗,微微叹口气,这是没办法的事情,长安的职位就这么多,能容纳的人才数量终究是有限的。
虽然放这些人出去锻炼一下是好事,可是呢,亲眼看着自己苦心教导出来的青年才俊一个个离开万年县,沈如的心头还是空落落的。
他不知道县尊面对这样的局面是什么心情,反正,他此刻的心情糟透了,一想到十天之后,又有大批的白丁就要进入万年县,沈如的头就开始痛了。
此时此刻,他无比的怀念县尊在长安的日子,只要县尊在,那些来自豪门大家的子弟,哪一个敢抬头正视?
第七十章 心态彻底的崩了
天空暴雨如注。
云瑾冷漠的用刀子贴着脸取下一只吸附在他脸上的蚂蝗随手甩在泥地里,再重重的一脚踩在蚂蝗的身上。
蚂蝗的身体扁扁的,没有流淌出一点血。
丛林中下着暴雨,山脚处却一丝风都没有,李承修整理一下自己的雨披,朝后面高声道:“向高处走,向高处走。”
说是白天,因为阴云密布的原因,丛林中的光线昏暗,宛若黄昏。
一队队黑乎乎的乌蛮人就顶着大雨在丛林中默默的赶路,原本还算清晰的小路,在被无数人踩踏过后,就变成了泥浆池。
在这样的天气里,最狼狈的并非是乌蛮人,相反,是来自长安,洛阳的七百纨绔。
乌蛮人知道如何抵御这样的大雨,有的人拿出蓑衣,有的人拿出厚厚的棕丝雨衣,还有一些豪迈的干脆用一些不知名的巨大树叶串起来,就成了一件很好的避雨工具。
山川里的河流脾性早就改变了,从一贯的温婉,变成了狂暴的恶妇。
在大雨下,云瑾不止一次的看到整座山坡带着葱茏的树木滑进了河川中,也看到汹涌的河流在整座山都倾倒进河川之后,瞬间就变成了一片湖泊。
直到汹涌上涨的水流,重新找到宣泄口之后,一条新的河流就这样形成了。
没人知晓这条河会流淌到哪里去,更加不知晓,它的尽头在哪里。
温欢从后面匆匆的走过来,轻声对云瑾道:“跟在后面的五百多人不见了,应该是逃走了。”
云瑾抹一把脸上的雨水道:“不要紧,只要把这些人带到苍山洱海,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不管是集合,还是分散,强盗的属性不会有任何改变。”
温欢继续小声道:“我们啥时候撤退?”
云瑾道:“离开无量山,进入弥渡之后,就把所有乌蛮人分散开来,准许他们自由攻击,那时候,我们就跑路。”
温欢道:“来的时候很容易,皮逻阁坚壁清野的战术很有用,我们已经有六天时间没有抢劫到真正的好东西了,如果再有三天拿不下一片寨子,恐怕乌蛮人就会跑光。
云瑾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进入皮逻阁的领地,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白蛮人与乌蛮人乃是死敌,加上这些天来,乌蛮人杀了那么多的白蛮人,他们两方没有媾和的余地。”
在暴雨中不宜行军太长时间,否则人冷的受不住。
刚开始的时候雨点打在人身上还能觉出一丝热意,这些雨点会不断地带走人身上的热量,迟早会让人觉得寒冷难耐,最终失温而死。
当李承修发出就地休息的命令之后,所有的乌蛮人都开始砍伐树木了,他们选择的树木都是手腕粗细的小树,将这些小树绑在大树上,很快就搭好了一张类似大床的东西,紧接着,他们又弄来一些树木开始搭顶棚,等到天色全部暗下来的时候,无数的乌蛮人相互簇拥在一起,牙齿咯咯作响的抱着双臂等待大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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