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云初的队伍走后不足一炷香的时间,一辆马车来到了褚遂良身边,下来两个人,将褚遂良抱上马车,然后就朝长安城跑去了。
他们之所以把褚遂良放在这里,就是要让云初看到,可惜,云初这人有一副铁石心肠,对于落魄的褚遂良采用了不理不睬的态度,这让计划只完成了一半。
然后,狼狈的褚遂良又出现在了长安城多处地方,在西市,有人看到落魄的褚遂良,在东市,有人看到了富贵的褚遂良,在官员们常去的勾栏,人们看到了听曲观舞的褚遂良,而且还有人在坊市白壁之上看到了一幅字:“当受遗诏,独臣与无忌二人在,陛下方草土号恸,臣即奏请即位大行柩前。当时陛下手抱臣颈,臣及无忌请即还京,发于大告,内外宁谧。”
这幅字,被长安市人称之为《剖心贴》。
这一幅字写得拂掠轻重,若浮云蔽于晴天;波撇勾截,如微风摇于碧海。气如奔马,亦如朵钩。变化出乎心,而妙用应乎手。
大唐之内,除过褚遂良之外,再无人能写出如此气势磅礴的大字。
所以,全长安的人都知道褚遂良从爱州回来了,不是奉诏回来的,而是自己一步步地走回来的。
“这就很有趣了啊,国子监中有不少人开始为褚遂良鸣不平,朝中大臣中也有很多人开始上表,期望陛下能够赦免褚遂良,准许他回乡务农。”
温柔早上亲自去了那一处坊市白壁,亲自临摹了一幅《剖心贴》回来,看着上边的字,一边看,一边赞叹。
狄仁杰道:“陛下一向自诩仁孝,也就是因为仁孝的缘故,他才能在太子,魏王之后得我大唐国祚。
现如今,褚遂良等人开始攻击陛下的仁孝,这是要动陛下的根基。
我甚至怀疑,如果陛下逼迫过甚,褚遂良甚至能说出陛下得位不正的话来。”
温柔提起毛笔,继续临摹着《剖心贴》道:“手中的笔是都不过掌中剑的。
我不信褚遂良这样的人会看不懂这个道理,除非在爱州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发狂了。”
云初低声道:“褚遂良的两个儿子,褚彦甫,褚彦冲,孙,褚祔也被陛下于一年前发配到了爱州。
而且,褚彦甫刚到爱州,就死于非命。”
听云初说了刚刚得到的新消息,狄仁杰不再说话了,温柔也专心致志的继续临摹《剖心贴》也不说话,不对这件事发表意见了。
不说话,就已经表明了态度,褚遂良的事情,皇帝跟皇后两人处理的实在是不近人情。
“我们三个装作不知道就可以了是吗?”云初把总结出来的话清楚地说出来了。
温柔抬头道:“你也太看得起我们三个人了。”
狄仁杰站起身,挥挥袍袖道:“去休去休,某家近日将要闭关审查卷宗,没有大事就不要打扰我。”
这两个人,一人醉心于书法,一人醉心于卷宗,只剩下云初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到底该醉心于啥,才能避开这一场惊涛骇浪。
第一百五十一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
云初从来不会对政治人物有任何的感情,不论是生死,还是成败,其实都是他们自己的追求。
即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凄惨的六月飞雪,这也是他们自己追求的结果。
所谓求仁得仁便是如此。
自从进入大唐官场中层之后,云初没有在这里看到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
就连他自己都不是。
一个悲情的褚遂良出现在了长安城里,而坊市白壁上的一曲《剖心贴》更是将拳拳老臣心表现得淋漓尽致。
就在人人都认为此事是皇帝,皇后做的不地道,敢怒不敢言的时候。
大唐第一书法名家欧阳询之子欧阳通,却在褚遂良的《剖心贴》边上书写了一曲《广寒贴》。
《广寒贴》全文如下。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欧阳通的书法经过多年历练,已经堪与他父亲欧阳询比肩,写出来的字,内旋外拓,而环转纾结也。旋毫不绝,内转锋也;加以掉笔联毫,若石璺玉暇,自然之理。亦如长空游丝,容曳而来往;又似虫网络壁,劲实而复虚。
与褚遂良的大开大合的笔触相比,丝毫不落下风。
然而,最重要的是,欧阳通书写的这首长短句,真正的燃爆了长安。
稍微有些学问的人只觉得原本不入流的长短句,在诗人云初的笔触下,从禁锢走向了自由,一轮明月,就道尽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而那些学问高深的人,则将这首长短句誉为写月之孤篇,构思奇拔,畦径独辟。
词的前半纵写,后半横叙。
上篇高屋建瓴,下篇峰回路转。
前半是对历代神话的推陈出新,也是对魏晋六朝仙诗的递嬗发展。
后半笔致错综回环,摇曳多姿。极富哲理与人情。立意高远,构思新颖,意境清新如画。最后以旷达情怀收束,是词人情怀的自然的流露。
情韵兼胜,境界壮美,乃是有唐以来的咏月诗词第一。
唐人是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者。
当这首《水调歌头》出现之后,人们开始将《剖心贴》与《广寒贴》相提并论,并且横竖对比。
先是从书法上对比,又从内容上对比,书法相比不相伯仲,内容比较上,褚遂良苦心孤诣的发问,那里比得过谪仙人在广寒宫轻歌曼舞?
《剖心贴》最大的坏处就在于无法吟唱,而《广寒贴》却可以编曲之后大肆吟唱。
最要命的地方就在于这首词本身就有编曲,而这一套编曲与大唐现有的音乐有很大的不同,音域宽广不说,且婉转多变。
这就引起来了更多歌姬与乐师的兴趣,云初吟唱给春嬷嬷的那首《明月几时有》,在歌姬与乐师们的改编之下,短短时间,就出来了上百个版本。
以至于有井台的地方就有人吟唱这首《明月几时有》,有妇人浣衣的地方,就有这首《明月几时有》。
当人人都沉浸在《广寒贴》内容的时候,褚遂良的《剖心贴》就很少有人提及。
一场寒雪过后,《广寒贴》被人用罩子罩起来,而《剖心贴》则被风吹雨打去了。
就像褚遂良已经是日暮西山之老朽,云初是新生之朝阳,人们天生就喜欢朝阳,不喜欢羸弱之牛,尽管这头羸弱之牛曾经为这个世界几乎贡献了所有,他的悲愤,他的痛苦终究如同《剖心贴》一般,为人所遗忘。
用文人的方式将褚遂良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击打的粉碎之后,朝廷颁布旨意,爱州刺史褚遂良亡故于爱州任上。
正月十五上元节,长安城有两颗月亮,一颗大,挂在大雁塔的塔尖上,一颗小,懒懒的挂在东山上。
长安城真正的上元节终于到来了,这一次,才是真正的举世狂欢的一个大场面。
之前晋昌坊举行的活动,不过是一场场的商业售卖活动,以及游园活动。
李治围着黑色的巨大的熊皮裘衣,身边趴着被他养的皮毛油光水滑的巨熊。
武媚坐在他的对面,同样的身上也披着一件巨大的火红色的狐皮裘衣,她没有熊,所以,春嬷嬷就跪坐在她的边上,让武媚抚摸着她的长发。
“这个时候去晋昌坊游玩,才与这佳节最相配。”李治抬起带着羊皮手套的手,举着琉璃杯喝一口冰凉的葡萄酿对武媚抱怨。
“英公的马车炸了,这就是我们为何不去人多的地方的原因所在。”
李治笑道:“看来,朕这个皇帝当的还不够威风,不能随心所欲。”
武媚道:“对你们李氏来说,随心所欲真的很重要吗?否则,陛下的大哥这样说过,陛下,今日又这样说。”
李治瞅着眼下的万家灯火道:“这是我以前想说不敢说的话,现在可以说出来了。”
武媚道:“可不敢啊,人家已经开始攻击你的根基了,说你是一个假模假样的人。”
李治将身体靠在巨熊背上,漫不经心的道:“你知道的,我本身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武媚欢喜的笑道:“既然如此,妾身下达的追杀褚遂良儿孙的皇后教,陛下就当没有看见吧。”
李治沉默了片刻道:“褚遂良千不该,万不该,不应该回来,并且将朕说的一无是处。
好了,不说这些烦心事了,你说,云初那个二百五的心思是怎么长的,你说他是如何作出那首《明月几时有》的?
看来,这诗词一道,还真得没有人能与之相媲美。”
武媚笑道:“盛世出才子,只要大唐一直兴盛下去,迟早会有更多的才子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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