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时候,在云初跟裴行检洗漱完毕之后,那个被云初踢出去的管事带着仆役们送来了食物。
云初看了一眼,脸上就有了不悦之色,因为管事送来的是一份军粮。
大唐以前就没有固定的军粮模式,都是有什么吃什么的,自从长安城开始出现余粮这种东西之后,大唐军队中才开始出现了云初眼前的这种固定军粮。
一份牛骨炒面,一份干肉,一个调料包,一点干盐菜,最后还有一份干豆粉用来冲水喝,里面加了盐。
牛骨炒面就是在炒干面粉的时候添加一定量的牛骨粉,中间还有猪牛羊等肥膘炼制的荤油,战时抓一把用水调和就是一碗很好的肉粥。
至于干肉,只有指头长的一截,是把牛肉烤熟之后晾晒干的产物。
军中将士很喜欢这种军粮,云初不喜欢。
毕竟,在长安作坊调配这个东西的时候,云初吃过很多次,至于味道嘛,仅限于能吃。
本来这东西可以制作的味道更好一些,至少可以把面粉弄成面饼,调料也可以更加丰富,油脂再多一些,甚至可以在里面增加一份糖包。
这样的军粮,长安的作坊其实也研究出来了,可惜,被薛仁贵一口回绝。
回绝的原因就在于,薛仁贵不想给军卒们吃好的,他觉得这样做了之后,会减弱秦兵的战斗力,继而让秦兵们不再耐苦战。
为这事,云初曾经跟薛仁贵大吵过一架,可惜,他没有办法说服那头倔驴统帅。
于是,长安城配发给府兵们远征,交接时候的军粮就成了他看到的样子。
添加了骨粉的炒面呈黄褐色,加水之后跟屎一样的颜色……
云初才把目光落在那个喜欢《中庸》的管事脸上,这个家伙就一个虎跳躲得远远的,口中还不断地道:“这就是劝诫场的规矩。”
因为仆役们提来了开水,片刻功夫,劝诫场里就飘起了牛骨炒面散发出来的微微的焦香味道。
在闻到牛股炒面的味道的同时,云初也嗅到了来自薛仁贵身上的腐朽味道。
果然,在找了片刻之后,云初就从最边上的一座茅屋门口,看到了正在喝牛骨炒面汤的薛仁贵。
云初瞅着管事道:“给我拿二号军粮出来,别告诉我说你们这里没有这个东西。”
管事连连摇头道:“真的没有。”
就在云初准备上前把这个家伙再揍一遍的时候,就听薛仁贵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洛阳没有你说的二号军粮。”
云初瞅着虎步龙行过来的薛仁贵道:“既然如此,你就该给我解释一下送到你军营里的两万份二号军粮哪里去了?
莫不是被你个人私吞了吧?”
薛仁贵一边喝一口汤,一边笑道:“薛某人从不喝兵血,你送去的二号军粮一部分在长安的库房里,另一部分被送去了南诏,听说那里的府兵一旦开始钻山,就很难吃到热食。”
云初瞅着薛仁贵喝牛骨炒面在嘴边形成的那一圈难看的痕迹,哼一声道:“土包子。”
薛仁贵平日里吃这种军粮早就吃习惯了,伸出舌头在多毛的嘴边扫一圈,就把残余的牛骨炒面一丝不剩的送进嘴里。
裴行检也端着碗走过来对云初道:“这汤里还有葱花,已经很讲究了。”
薛仁贵冷笑一声道:“你想让长安兵,只能是长安兵,这种谋算,在某家这里你休想得逞。”
云初背着手瞅着薛仁贵道:“将不知兵,兵不知将,陛下已经把这一套做到了极致,只是在战前,才把我们三个送过来跟这些人短暂的接触一下,你觉得这样做好吗?”
薛仁贵嗤的笑了一声道:“我们排兵布阵,作战自然有折冲校尉出手,你跟折冲校尉乃至他们麾下的兵卒,那么熟悉干什么?”
这句话,即便是胆大包天的云初都不敢回答。
“你什么时候来的?”
“昨日傍晚入城,天黑之时就已经到了这里,对了,给你分配的全是长安兵,这一下你满意了吧?”
云初跟裴行检对视一眼,两人的神色都有些黯然,事情已经非常的清楚了。
此次领兵护卫皇帝东巡,三人中以薛仁贵为尊,而薛仁贵这个家伙也毫不客气的统揽了兵权。
三个人里面,裴行检明确知晓自己是前军,薛仁贵啥都知道,只有云初直到此刻才知晓自己领了后军。
别看只是一个小小的时间顺序问题,三个人在皇帝心中的信任度,也能从这件事中间可见一斑。
云初不愿意吃一号军粮,因为他知道,牛骨炒面里的牛骨是怎么来的,这东西非常的金贵,不可能是屠夫们把剃干净肉的干净骨头拿去塞石磨里磨成骨粉,这里面还有很多猪骨,羊骨,即便是鸡鸭鹅的骨头也有不少。
云初不想猜想那些骨头的来历,因此,连带着宁可吃家里带来的干粮,也不想吃这个东西。
劝诫场里的风气并没有因为多出来了薛仁贵跟裴行检就显得活泼,相反,自从云初三人到来之后,那些先一步进来的人,就整天板着一张死人脸,除过对云初三人保持该有的礼遇之外,纯粹把这三人当空气。
直到大唐的兵部尚书安乐县公任雅相带着一群人抵达劝诫场的时候,这里的气氛才变得活泼了一些。
主要是这位肥胖的大唐兵部尚书才到达劝诫场,就把这里人分成了三组,分别由云初,裴行检,薛仁贵统带。
很好的一点就在于,在这里的时候,薛仁贵并没有节制云初,裴行检的权力。
任雅相才把皇帝的旨意交代清楚,云初三人背后,就各自多了一支队伍。
当天中午,三支队伍就已经在伙食上分出上下来了,云初带领着十六个部下,开始吃到大块的牛肉的时候,薛仁贵与裴行检的部下们还在吃一号军粮。
之所以有这样的变化,完全是因为跟随任雅相一起来的人里面有随行军医群,而这些军医的首领,便是面目严肃对所有军士都一视同仁的老何,何炳书。
一大早,当薛仁贵带着自己的部属绕着劝诫场跑圈的时候,云初带着自己的部下们却围坐在火炉边上一边喝茶,一边商讨后军将要面临的问题。
裴行检也干着跟云初差不多的活计,他们是前军,要求就是为皇帝陛下扫清任何可能遇到的危险,所以,裴行检这一次非常的认真,巨大的嗓门不断地从茅屋后面传来,看样子,他还是喜欢一言堂。
“就是这,我们要干的事情最为繁琐,说是后军,不如说是收容队,作战防御这些事情轮不到我们去操心,我们唯一需要对陛下负责的便是保证大军粮秣不缺。”
云初抱着茶杯笑吟吟地将自己后军的任务说出来,接下来,便是畅所欲言的时候,云初很想从部下们的发言,想要看一下皇帝执行“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决心到底有多大。
按照史书上的大唐来看,这一个策略执行的非常不好,如果真正执行下去了,大唐哪来的藩镇之祸?
第九十九章 身陷泥潭
其实有没有藩镇之祸跟云初关系不大,就算他现在把事情弄清楚了,杜绝了藩镇之祸发生的所有诱因,只要以后的皇帝作死,藩镇之祸一样会发生。
眼前,李治对于预防藩镇之祸是认真的。
而且,他预防藩镇之祸是从云初,裴行检,薛仁贵三个人开始的。
根据云初所知,他,裴行检,薛仁贵三人跟藩镇之祸根本就不搭界,皇帝这是预防错人了。
当云初的行军长史宇文静把云初的权责认真解说一遍之后,云初就开始理解李治为啥要把他送进劝诫场闭门思过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权力竟然大的吓人,与他在大行城担任都督时期的权力几乎一般无二。
云初稍微回想一下自己在大行城时期干的事情,后脊背就有些发凉,这个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在大行城的权力,几乎等于一地的国王。
直到现在,云初似乎依旧是大行城的统治者。
最重要的是,不论是朝廷,还是勋贵集体,都默认大行城乃是长安云氏在外的食邑。
后军有八千铁骑!
两千步卒。
民夫三万!
云初对这四万人有生杀大权,就算冤枉了谁,把他给杀了,只要云初顺利完成军务之后,再顺利的交权,冤枉杀人的事情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这就是云初等人在辽东战场上对李绩俯首听命不敢说半个不字的原因,主帅说要杀你,他真的会杀你,只要主帅不把自己混到破鼓万人捶的地步,杀了也就杀了。
现在,云初是主帅。
就在云初目光四处巡梭考虑拿谁的人头祭旗,立威的时候,长史宇文静苦着脸道:“君侯,咱们是后军,就莫要祸害同僚了。”
云初笑道:“令尊宇文士及都督凉州的时候,战马汗水未干,就一日之间斩二十七名悍将,一日就整肃好了军队,军令所指无人敢不从,还被人传为美谈,怎么到了本侯这里,你就不允许我杀人立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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