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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的餐桌_孑与2【完结】(908)

  但是呢,如果某一位将军,在大破敌军之后,再赋诗一首,并且能勉强押韵合辙,这位将军就厉害了,诗文会直达皇帝桌案,即便是才华横溢的宰相,这个时候也会表现出极为难得的包容心。哪怕是捏着鼻子,也愿意称呼这位将军一声——儒将。

  因此上,对于唐将而言,大破敌军容易,赋诗一首实在太难。

  云初的诗文自然是好的。

  可是,这个家伙一向以文官自居,如果他完全属于武将队伍的话,至少能把武将群体的诗文水平提高两个维度以上。

  国富民强的时候,粗鄙的武将的晋升空间就很小了,儒将才是大家争相欢喜的对象,云初这种即能打仗,又能随时随地赋诗一首的人抛弃了军方,完全是一个军中败类。

  这一路看过来的场景,对于李绩这等人来说是寻常,他们以为的盛世就是乡野间饿不死人,跟云初以为的盛世有着根本上的区别。

  “你想要劝诫陛下莫要走秦皇的老路,恐怕是白费力气。”

  云初道:“现如今人人都说是盛世,这乡野间哪里能看得到一星半点盛世的模样?我以为的村庄应该是绿水围绕,田野里阡陌纵横,道路上旅人不绝于途,茅舍间鸡犬之声相闻,老者负婴孩于林荫道,壮者忙碌于田亩之间,妇人在屋檐下织布,青少者在桑林间采桑,少者嬉戏于浅水……

  鉴于此,某家诗兴大发,准备再赋诗一首,英公以为然否?”

  李绩道:“念吧,老夫听着呢。”

  云初清一下嗓子道:“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秦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亡赖,溪头卧剥莲蓬。”

  李绩沉默一会道:“挺好的,该是农家的好模样,前一首说秦皇,下一个说农家,一个狼吞万里,一个清新别致,你不用劝老夫了,老夫乃是兵家门徒,疆场之上与人争锋才是老夫的喜事,余者不足道。”

  说完就对行军司马道:“把这个也记录下来。呈送陛下阅览。”

  看着李绩再一次上了他的那辆早就跟不上时代的战车,云初叹息一声,老家伙的性情如同鳄鱼一般古老不说,根本就不屑变通,甚至是不愿意变通,就打算抱着他的那点骄傲早日入土呢。

  大军一气走到了郑州城才开始安营扎寨。

  军队不允许进城,云初目送家眷们进了郑州城,就转身回到了中军大帐。

  才搭建好的中军大帐里摆放着不少的礼物,礼物也不算贵重,一头猪,一口羊,七八条鱼,外加十几只鸡,温柔正在桌案后边写着字,见云初进来了,就急不可耐的道:“总觉得你今天写的第一首诗不好,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这样的基调才符合此时的情形。”

  云初摇头道:“皇帝会恼羞成怒的。”

  “不会吧,他最近显得极有肚量。”

  “皇帝天生小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肚量都是表现出来的,不是脾性直接的体现,他以前对长孙无忌不也是尊敬有加?

  对了,这些东西是谁送来的?”

  “你麾下的小吏周兴,他如今是汴州司马,来到郑州专门审查李义府邀请术士望气案子。”

  云初皱眉道:“李义府望气?这件事发生在洛阳,与郑州何干?”

  “周兴说替李义府望气的术士杜元纪就是郑州人,虽然杜元纪已经在秋决的时候斩首了,他还是担心余毒未清,为了避免望气案子演变成巫蛊案子,他觉得很有必要将郑州清理一遍。”

  云初摊摊手道:“完了,郑州完蛋了。”

  温柔道:“一件案子而已……”

  云初摇摇头道:“显庆四年七月,万年县为了方便百姓们在曲江边看焰火傀儡戏,就专门在曲江池边上的水面修建了一条长达一里的水上回廊,结果,八月十五的时候上那条回廊的人太多,导致桥梁难以负重倒塌了,有一个老妪被回廊上的木料给砸死了,我担心吏员们在造桥的时候偷工减料,有贪污事情,就下令彻查此事,领命的就是当时的刑名吏员周兴。

  结果,十五天之后,他给我呈报了调查结果,结果很吓人,按照他的说法,从主簿到匠作都有问题,而且将这些人的失误之处给我罗列的清清楚楚,如果按照他给我呈报的结果处置这个案子,我需要惩处万年县麾下的官员人数达到了骇人的一百一十三人。”

  温柔想了一下道:“就是你一口气惩处了三十八个官员的那一次?”

  云初点点头道:“说官员贪污,建桥的时候偷工减料倒是言过其实了,中间的吃吃喝喝,人情往来还是有的,那座廊桥之所以会倒塌,一个原因在于地基没有制作好,这是匠作们的错,监督人员也有责任,再者,中秋时期上那座廊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傀儡戏烟火起来的时候,人们还在廊桥上蹦蹦跳跳的,不塌才见鬼了,这是不良人们没有控制好人流的错。

  而周兴给我的律法建议是罢免主簿,斩首负责监督的工部廨房,以及负责修建廊桥的匠作,最后,还建议我以后在修建桥梁屋舍的时候,物勒工名,如此方能以绝后患。”

  温柔想了一下道:“按律并不为过。”

  云初摇头道:“问题是,身为长安的管理者,我们并不能把律法生搬硬套在这件事上,这件事一半的人祸,一半的天灾,一口气处理掉一百一十三个官员,会让皇帝怀疑我们治理地方的能力,也会让百姓以为万年县衙门里养的全部是蠹虫,这样不好。

  于是,我就重点处理了三十八个人,其余的人内部教育为主。

  结果,我的行为让这个周兴大失所望,认为我在包庇万年县的那些吏员,随即,强烈要求外调,没办法,我就把他推荐给了洛阳。

  不过,真正论起来,这件事是我不占理,人家用十五天的时间,不眠不休搞出来的惊天大案,让我轻描淡写的给平息了,对我失望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温柔皱眉道:“如此说来,此人应该是一个如同刘仁轨一般的清正人物,既然如此,你还担心个什么劲呢?”

  云初叹口气道:“此人乃是商君,李斯的门徒,这种人一旦得势,所到之处必定是血雨腥风。因为他对于律法并不是从心底里接受,只是将律法当成了一种工具,一种可以实现他政治抱负的工具。

  他既然说了此次来郑州,是为了预防望气案子变成巫蛊案子,那么,我可以很肯定地对你说,他一定会把望气案子办成巫蛊案子的。

  当年汉武帝刘彻的巫蛊案子前后牵连将近四十万人,中间还吧刘彻精心培养的太子也给搭进去了,就连他的皇后卫子夫也吊死在宫中,大汉朝堂为之一空。

  大汉精锐一扫而空之后,自此,直到刘彻死,再也没有向西,向北派出过一兵一卒,只留下那道让刘彻痛彻心扉的《罪己诏》。”

  “你觉得周兴也会有这样的能力?”

  云初阴沉着脸道:“周兴懂得的只是术,他背后的皇帝,皇后,才是统御万方的大才,只要皇帝,皇后觉得周兴这把刀好用,周兴就能翻天彻地。”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天下第一人

  对于周兴这个人,云初还是比较熟悉的,著名的成语请君入瓮就是根据这个人的实际生活经历形成的,如果没有他的存在,请君入瓮这四个字就毫无意义可言。

  只要是读过史书的人,都对这个喜欢罗织罪名,滥杀无辜的酷吏没有什么好感,云初也一样,不过,如今他当上了长安城的副留守之后,一切就有了不同。

  屁股决定脑袋这种事自古有之,并不是哪一个人的新发明。

  在云初看来,周兴最大的罪责便是——遵从太后武则天的政治需求,广泛罗织罪名,迫害宗室和大臣。

  云初从不觉得迫害一下宗室跟大臣有什么问题。

  这些人平日里习惯性的迫害其他人的时候,为什么就不觉得其他人可怜呢?

  再者说了,宗室跟大臣们一个个平日里被民脂民膏养的脑满肠肥的被迫害一下怎么了?

  他们对于被迫害这种事有着非常高的抗性,即便是这一次被满门抄斩了,只要有一个小崽子逃掉,二十年后,他还是一心想要成为宗室,成为官员,继续自己那些被迫害的祖先们未竟的事业。

  当官的要义就是斗争!

  斗争才是官员们一亩三分地上耕种的庄稼,百姓们的庄稼遇到了天灾人祸会自己认栽,官员的庄稼遇到了天灾人祸,也就是斗争失败了,你就要认。

  在通往福寿双全,公侯万代的道路上,淘汰掉一些人是自然现象,更是政治健康发展的一种表现。

  你不被满门抄斩,我不被满门抄斩,你让后面的那些官员哪来的上进之路?

  大唐太宗皇帝从来就不用十全十美的器具,他老人家崇尚不全,只要器具精美的毫无瑕疵,他老人家就会人为的制造出一点缺陷,这样才得以长久。

  所以,他老人家吃饭的饭碗,是有缺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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