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遵太守之令!”
官吏和乡绅陆陆续续应道。
朱铭起身说:“随我去祭祀尧陵,猪牛羊撤回去,立即换来鸡鸭鱼。”
八九十岁的刘太公,也被子孙背进山里,硬要亲自到场凑热闹。
祭祀搞了大半天,而且显得格外寒酸。
应该摆放猪牛羊的地方,只有可怜的鸡鸭鱼,帝尧今年也算换了换清淡口味。
祭祀完毕,没有立即离开。
朱铭让官吏和乡绅,都在祭坛下方坐下。他指着四方说:“方圆一里之内,我会立几块界碑。界碑圈起来的是禁区,界碑之外可以樵采与放羊。谁敢侵扰百姓,你们可去州衙告状!”
一连串的动作,让众人都明白过来,这位知州不是在做样子。
刘太公含泪感慨:“老朽已半截入土,今日竟能见到青天!”
忽有一人说:“请问太守,既然允许樵采放羊,能否恢复山下造纸坊?”
朱铭摇头:“不能。百姓樵采畜牧,本人上疏朝廷,官家多半是会答应的。但砍伐尧陵树木去造纸,官家和众臣必定驳回。”
那人暗自叹息,不再言语。
朱铭又问:“你们还有什么意愿,通通说与我听,与尧陵无关之事也可说。”
官吏在场,无人敢反应情况。
朱铭扫视一眼:“众官吏退去,在山下等待。”
三位县官面面相觑,他们已经心惊肉跳,带着吏员们忐忑离开。
等官吏们都走远了,这些乡绅还是不说话。
朱铭笑了笑:“分与纸笔,都写下来,可以不写姓名。”
笔不够,轮着写。
乡绅们抬头望着祭坛前方的知州,有些人茫然不敢下笔,有些人故意左手写字。
白胜、李宝、邓春等人都盯着,看到谁写完,立即过去拿。凑足三份,便交给朱铭过目。
认认真真把这些民意看完,朱铭说道:“尔等怨怼最多的,一是赋税,二是马政。”
朱铭分开细说:“苛捐杂税,我会让县衙少收。至于和买钱,各路皆有定额,这是官家和宰相要收的,我只能答应尽量约束。真是抱歉,不能为诸君请命。”
一个士绅说道:“太守如此关照,我等感激涕零,何须有致歉之言?”
另一个乡绅说:“以往州县长官,都只知征收课税。太守能与俺们说这些,我等已经知足了。”
乡绅们纷纷拍马屁,有的发自真心,有的只是应付。
朱铭笑了笑,继续说:“马政我会想办法变更。记住,只是变更,不是骤然废除,因为我没那个职权。你们都说马政害民,其实朝廷也征不到堪战之马。等掌握更多情况,我会减少你们的养马数量,再根据朝廷定下的马额,每年请诸位给钱摊派。摊派费用,直接交去州衙,县衙官吏不得经手!你们可愿意?”
乡绅们互相看看,担心知州趁机捞钱,自己今后会损失更多。
朱铭知道自己初来乍到,威信明显还不够,无法取信于这些士绅。
他继续说道:“你们反应的事情,第三是泼皮强盗太多,甚至有豪强勾结胥吏。足足有四位士绅,提及一个名字。此人叫做孙宗旦,欺行霸市,鱼肉乡里,他的兄弟还是本县都头。孙宗旦今日可在?”
一个壮汉站起来,怒斥众人:“是谁在告俺的刁状?太守莫要信他们的鬼话,俺一向奉公守法,哪来的鱼肉乡里之事?”
乡绅们全都低头不语,不敢与这人对视,明显有畏惧之色。
当着知州的面,就把士绅吓得噤声,不是豪强又是什么?
朱铭看得明白,几乎可以确定,语气平淡道:“邓春,拿人。”
真的就是“拿人”,邓春生得牛高马大,比孙宗旦这山东大汉还高半个头。孙宗旦自负武艺了得,竟然还想反抗,被邓春一脚踹倒,然后提着腰带拎起来。
李宝瞪大眼睛,咋舌道:“好大的力气!”
孙宗旦依旧还在挣扎怒吼:“俺姨父是吏部郎中王可述,快快把俺放了!吏部是管你们这些官的,得罪了俺,你就别想再升官!”
“吏部郎中王可述是吧?正好一并弹劾了。”朱铭把这个名字记在小本本上。
乡绅们惊讶不已,特别是匿名告状那几个,谁都没想到朱铭真敢抓人。
哪来的愣头青?
不对,不是愣头青。这么年轻的知州,明显是朝中有人,做事不怕得罪谁啊!
朱铭又说:“本县都头是此人兄弟,想来也为非作歹。李宝,你带人下山去抓来,那厮就在外面等着呢。”
“是!”
李宝兴奋无比,他虽然也有“泼李三”的诨号,却非真正的泼皮,只不过说话做事太随性而已。
他立即带着两人下山,这两个都是郑家陪嫁来的相扑手。
却说三位县官一直等着,好久才见李宝过来。
正待上前询问,李宝已经喊道:“孙都头,借一步说话。”
孙都头小跑着过去,还以为知州有啥差遣。
李宝出其不意,抡起刀鞘砸出,打得孙都头晕头转向:“捆了!”
两个相扑手将孙都头按住,拿出绳索便五花大绑。
主簿耿鼎臣,是孙都头的顶头上司,吓得惊骇发问:“这这这……这是怎生回事?”
李宝说:“本县都头孙宗震,欺行霸市,鱼肉百姓,俺奉命抓捕!你可要阻拦?”
耿鼎臣连忙撇清关系:“本人与这厮毫无瓜葛!”
王畋看向曹元归,曹元归轻轻摇头。
王畋低声说道:“这位知州,半分面子也不留啊。”
曹元归说:“如此雷厉风行,朝中又有靠山,不是你我能抵挡的。他想作甚,都顺着他吧,别把咱们给搭进去。”
“还要跟着知州做事不?”王畋提醒说,“今日抓捕孙都头,已得罪了吏部王郎中。他朝中有人自是不怕,可你我怎敢跟吏部官员结怨?”
曹元归左思右想,猛地咬牙说道:“便是不与吏部郎中结怨,你我就能高升吗?还不是蹉跎岁月。何妨赌上一赌,彻底附了朱知州,舍命奔一个前程!”
王畋觉得此言有理,他们没有靠山,而朱知州就是现成的靠山,于是也说:“干了,怕个卵蛋!”
这种投靠,可不是左右摇摆,时刻留着几分余地。
而是彻底给朱铭当马仔,跟朱铭绑在一条船上,今后想要跳槽都困难,因为真正做事是要得罪人的。
第191章 陪知州耍耍
乡绅们簇拥着朱铭回城,表面上恭敬有加,心里更多却是惶恐。
这种惶恐之情,来自于朱铭的低姿态,竟然当众对乡绅说抱歉,说自己不能帮他们减轻赋税。
如此态度,知州仿佛成了地主的保护者,保护不力还要对地主说对不起。
可转眼之间,就把本县最大的豪强给抓了!
恭送知州进入宾馆,乡绅们立即窃窃私语,三五成群的回去商量。
他们迫切想知道,朱铭究竟要干啥。
夜间,朱铭已经睡下,曹元归和王畋联袂拜访。
朱铭请他们进来,随口问道:“主簿耿鼎臣为何没来?”
王畋说道:“此人与孙家走得近,太守抓了孙氏兄弟,他已经不是咱一路人。”
“有多近?”朱铭问道。
曹元归说:“耿鼎臣将自家侄女,嫁给了都头孙宗震之子。孙宗震的姨父王可述,不仅是吏部郎中,更是蔡公相一党。下官想要提醒太守,捉拿孙家兄弟,已经得罪了蔡公相。”
朱铭顿时笑道:“君有此言,是想清楚了要跟着我干?”
曹元归说:“寒窗苦读十余载,进士做官十余载,三十年光阴,如今只换来一知县。如此蹉跎韶华,只因朝中奸党作祟,才德之士郁郁不能升迁。在下愿附太守骥尾,与那些奸党做一场!”
“你怎知我要跟奸党作对?”朱铭问道。
曹元归说:“太守听闻孙家兄弟的姨父是蔡党,却面不改色淡然处之,想必早已成竹在胸。”
朱铭又问王畋:“阁下呢?”
王畋说:“吾愿追随太守,一扫朝中妖氛!”
这两个家伙,都是想升官想疯了,即便知道敌人是蔡京,也要硬着头皮孤注一掷。
“坐下说话吧,”朱铭唤来侍女看茶,随口问道,“耿主簿与孙家结亲,七弯八拐攀上了蔡党,你们怎不走孙家的路子?”
曹元归似是受到莫大的侮辱,声量都提高了几分:“我山阴(绍兴)曹氏虽非世代显宦,却也从太祖朝就开始做官。大宋开国以来,我曹家已出了四个进士,即便最高只做到提刑使,可怎也算得上书香世家。他孙家值得什么?祖上只有诸科官,连个进士官都没有,他也配与我曹氏结亲?”
王畋说道:“孙家兄弟蛮横无礼,曹知县还没到任时,在下已是雷泽县令。有百姓拦车告状,我就抓了一个孙家奴仆,竟被孙家兄弟设鸿门宴折辱。还……还威胁说,若不立即放人,便叫我做不得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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