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冲带着几个随从,把州衙大门给堵死:“谁敢乱动?”
王甲不卑不亢道:“俺们也是听令行事,大判若有不满,还请去跟太守分说。”
双方就这样僵在那里,越来越多官吏来看热闹。就连路过的百姓,也离州衙大门远远站立,望着通判的背影窃窃私语。
李道冲尬住了他以通判之尊,竟与一群衙吏对峙。
对峙越久,就越是跌份儿!
仔细想了想,李道冲说:“尔等在此拦着,本判另有要事。”
这货自己走了,只留下几个亲随堵门,打算回通判厅叫来更多属吏撑场面。
一直暗中观察的杨朴,连忙跑过去报信,朱铭匆匆走出,指着那几个亲随怒斥:“哪来的刁民,竟然堵塞州衙,全抓到大牢里打板子!”
“是!”
王甲不敢对通判动手,现在通判走了,就没啥可顾虑的。
在诸多官吏的注视下,一群州衙的属吏,竟真的朝通判亲随冲去。他们人多势众,那几个亲随想跑都难,迅速被按在地上五花大绑。
嘶!
众官吏倒吸一口凉气,朱铭之前扣押的,不过是衡口务的官吏。
而此时此刻,竟然敢扣押通判的亲随,金州两位主官彻底翻脸了。
并且,通判完败,知州完胜!
知州不但官更大,且做事有理有据。扣押通判亲随,是因为这些人堵塞州衙。查封金州市易务,是因为市易务属于非法私设机构。
位高权重还师出有名,通判拿什么来斗?
今天发生的事情,让李道冲威信扫地、颜面不存,已有属官决定向知州汇报工作了。
“跟俺走!”
王甲让几个衙前吏,押着那些亲随去大牢,自己率领更多吏员冲向市易务。
与此同时,还有一些小吏,暗中去给商贾通风报信。
自从朱铭透露出整治常平司的消息,商贾们就将信将疑,随时关注着州衙情况。
等王甲带人冲到市易务,离得近的商贾也随后就到。
金州市易务,对于商贾而言,无异于修罗场。
这玩意儿是王安石搞出来的,但就连王安石的弟弟王安礼,都说市易法会导致百姓穷困。
元丰二年,新党终于承认市易法失败,因为商贾被害得很惨,还抬高物价害了百姓而朝廷却没有因此增收。那么,大家损失的钱财去哪儿了?
当然是官吏贪污了!
北宋市面上一直缺钱流通,商人融资困难,借贷的年利率动辄100%以上。而王安石把市易务借出的资金,年利率定为20%,表面上看属于惠民政策。
但由于市易务的本金不够,根本拿不出那么多现钱。于是,想要借贷的商人,就必须先给官吏行贿,然后优先获得低息贷款。
这还不算什么,官吏为了推行市易法获得政绩,不满足于只贷出那么一点点。随即扭曲市易法的其他内容,开始在市场上强买强卖,许多赚钱的生意,必须通过市易务的中介进行买卖。
往往大量扣押商品,逼着商贾给租金,甚至是直接摊派。然后拿着商人给的押金租金,再去贷款给商人刷政绩。如此,官府一分钱本金都不用出,就能白赚20%的利息,还能获得政绩迅速升迁。
那些赚来的利息,也莫名其妙凭空消失。
金州地处偏僻,天高皇帝远,早就废除的市易法,居然在二十年前重新搞起来,并且一直延续至今还在剥削商贾。
眼看着王甲带人查封市易务,那天全程目睹太守审案的戴承嗣,对身边商贾说:“朱太守真当世能臣也!”
商贾摇头:“就怕朱太守在金州做官不长久。”
“能留一年也是好的,算给咱们出了口恶气!”戴承嗣早已对市易务深恶痛绝。
这厮考中过举人,而且不止一次,同时又是金州商贾。虽然家产只剩几千贯,却也是金州的头面人物。
王甲还在查封此处,郭文仲已经带人过来张贴告示。
戴承嗣疾步过去查看,看完之后更加兴奋。
告示内容为:
第一,金州市易务属于非法私设机构,理应取缔。金州商贾,可提前归还贷款和利息,且利息按月计算,今年剩余月份的利息不用支付。愿意提前还款者,去州衙那边交钱,所得钱财充入州衙库房。
第二,金州市易务的吏员,全部遣散,不得再招惹是非。市易务的牙人(官方中介),也予以遣散,不得再插手商业活动,不得再干扰市场强买强卖。违者法办!
戴承嗣跟商贾们商议说:“金州各行会,当为太守献万民伞!”
献万民伞只是其一,各商业行会,可以趁机达成共识。今后大家同进同退,就算朱太守离开金州,官府想要重设市易务,行首们也该联合起来抵制。
抵制的依据,便是朱铭今天贴出的告示!
李道冲终于带着通判厅的吏员,急匆匆赶到现场。
但是,他不知该去大牢要回自己的亲随,还是阻止州衙的吏员查封市易务。万一闹起来,自己又闹输了,哪还能剩下半点颜面?
这位朱太守不讲道理……不对,是太讲道理了。所作之事,皆有法律依据,拿着鸡毛当令箭,完全不给通判留面子。
李道冲身为通判,既不占理,也缺威望,就连吏员都听知州的,他现在拿什么跟朱铭斗?
左思右想,李道冲骑马前往司理院,咆哮着索要自己的亲随。
司理院立即放人,但那些亲随,都被打了一通板子。虽然没有性命之危,却够躺十天半个月的,谁让他们胆敢堵塞州衙?
录事参军宋宁跟李道冲搅得太深,想要改换门庭已经晚了,他私下跑来商议:“李大判,不能坐以待毙啊,姓朱的才来金州一个多月,已经搞出恁多麻烦事。谁知道他接下来还要作甚?”
李道冲急躁道:“俺又能怎样?他是太守,他才是主官。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他还是朝官知州!”
宋宁说道:“大判赶紧给蔡相写信吧,将这姓朱的早日调走,否则金州就要官不聊生了。”
“已经写信了,还前后写了两封,送到京城总得要时间。”李道冲焦头烂额。
宋宁左思右想,出了个馊主意:“他查封市易务,遣散许多吏员。又发公文,勒令各县取缔私栏(非法收费站),还要遣散许多吏员。这些吏员没了生计,岂非怨恨丛生?便让他们去州衙闹事!”
“闹有什么用?”李道冲说,“姓朱的手腕强硬,闹一个他抓一个,他还会怕那些被遣散的小吏?”
宋宁说道:“不管有用无用,闹了再说,总得给他找点麻烦。”
李道冲也无法可想,只得同意此事。
蛤蟆不咬人,总能恶心人,那些被裁撤的小吏就是癞蛤蟆。
第236章 抢班夺权与铁矿开采
被裁撤的吏员还没闹事,金州属官就纷纷亮相了。
朱铭赴任金州,所作所为,一环扣一环。
半路查抄衡口务,放农民归家耕种,等于摆明自己的立场:一是跟通判对着干,二是为民请命做正事。
于是,陈渊的同乡、司理参军黄珪,立即对朱铭释放善意。
接着重审冤案,树立威信,逼迫观察支使吴懋站队,将近二十个吏员被绳之於法。
于是,州衙胥吏被震住。右都押衙范准,瞅准机会表示服从,朱铭随即提拔安插衙吏。
掌控一些衙吏之后,顺势查封市易务,彻底与通判公开闹翻。
直至此时,心思活络的官员,都该进行站队了。
亲自前来汇报工作的,当然是要投靠,今后跟着朱太守混。
让属吏来汇报工作的,意思是两不相帮,谁都不愿得罪,他们混吃等死就可以。
属吏都不派来的,明摆着是通判李道冲的人。
金州团练副使安琚,在查封市易务的当天,就来到州衙黄堂面见太守,商量剿灭山中土匪的事情。
什么时候剿匪无所谓,表明态度才是重点。
整个金州,除了朱铭之外,只有安琚身为朝官。看似品级很高实际权力连司法参军都不如,这位老兄是被贬来山区的,蔡京不倒他就没法回到中枢。
既然如此,为啥不交好朱铭呢?
州衙诸曹的幕职官,亲自来了两个,派属吏来了一个。
州学校长陈纡、士曹掾洪序,更是联袂而至,跟朱铭商量今年秋天的州试。
陈纡先是序同年之谊:“东华门唱名,太守打马过街,当时真真万民欢迎。东京城无数百姓,皆慕太守之英俊!”
“哪里,哪里。”朱铭谦虚微笑。
陈纡又对洪序说:“闻喜宴上太守应和御诗,更是才惊四座。鄙人当时座次靠后,只能默默仰慕太守风采。”
洪序感慨:“恨不能亲眼目睹。”
这二位一唱一和,疯狂拍朱铭的马屁。
蔡京刚恢复三舍法的那几年,进士初授州学校长很吃香,升迁提拔的速度非常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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