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明老师”
栗明一征，有人在叫她。
“栗明老师”
“我在这呢”
““栗明老师，找你很难啊，村长找你呢。”
“哦，我就过来。”
那女孩对他嫣然一笑，然后转身走了。
他记住了这个女孩叫栗明老师……
吃了点东西，他觉得有力气了。现在开始盘算逃跑的可能。莱奥德的四肢都被捆在木桩上，他只能抬头，四周都是丛林，即使能逃出村子，也不知道能不能逃离丛林。他甚至羡慕起那些苍蝇，它们在污浊的水面上自由自在地飞来飞去，嗡嗡地叫着，有时候无所顾忌地降落在他的鼻尖上，好像故意取笑可怜的俘虏无法驱赶它们一样。
又过了一天差不多同样的时候，那个栗明老师又来了，送来了饭团和水。但现在折磨莱奥德的已经不单纯是饥饿了，而是污水的浸泡。
他的身体已经被泡烂了。
他痛苦地咬着牙齿，翻着白沫的水池不时涌出一条条肥大的蛆虫，污水已经粘稠到那些肉虫几乎不需要浮力就可以爬动了，有的已经爬到肩膀上，这已经不能用恶心来形容了，而是恐怖。栗明也发现了这一可怕的情景，差点呕吐出来，赶紧回到村子，叫来了阿强。
栗明对美国俘虏的宽容，连阿强也质疑为什么要帮他？
“我看见他太可怜了。”
阿强说“美国人从没有觉得我们可怜”
“放了他吧，再说，我真的很感谢他。”
感激？阿强奇怪了。
“因为……因为”栗明咬着嘴唇解释——
他没有伤害到你。
“哈，就为这个，我都说过，我哪那么容易死啊。他们的那点本事怎么能伤害的了我？”
“求你了，我们不能学美国人那么残忍。”
“好的。”阿强点点头，说：“我和村长说说，不要这样对他了。美国人是野兽，我们不是，我们不能跟美国人一样。”
阿强果然去找了村长。没想到村长很痛快地答应了。于是莱奥德被村民从水牢里弄出来。出水的时候，四肢泡得像尸体一样的白。身体虚弱极了,连抬起一根手指头都没力气，原先健壮结实的身体早已不复存在,才短短几天的拘禁，瘦得仅剩下一圈皮肉。后来他回到美军野战医院时,护士还以为是复活的僵尸。
莱奥德在方村又呆了一两个礼拜。大家都不能理解栗明的行为，如果阿强不站在她一边，她几乎顶不住大家的非议。
“为什么对那个美国人那么好？”
“就因为他没伤害到阿强。”
如此简单的理由，除非是正在相爱的人，一般的人都无法理解。
她甚至托阮小环叫来了个军医，给俘虏治病。
那几天，都是栗明给俘虏送饭送水。俘虏总算没有泡在水里了。但依然是四肢被捆，押在猪圈里。
栗明喂饭时候，从没有仔细瞧过俘虏。她从来都是和俘虏保持了一段距离，送了东西就走。她怕衣服被弄脏。
她心中只有阿强，根本没有感觉到莱奥德的火热的目光，也没想到自己已经成了莱奥德的眼中的圣洁的天使。
栗明对莱奥德的印象并不深，她只是凭直觉觉得应该帮助美国俘虏，从没有想过图什么回报。那事很快就忘了，直到阮琴出生，她也没有和女儿说起过自己曾搭救过一个美国俘虏。而莱奥德因为语言无法和栗明沟通，当然无从知晓真正救他命的，是他自己那发没有命中目标的炮弹。
两个礼拜后，莱奥德被转送到美军战俘营，那时，美越关系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他被关押了不到半年就被释放。
莱奥德却没有回国，而是一直在西贡呆了下去。
按照常规他完全可以回到自己的家乡，在美国，被俘虏并不是件什么不光彩的事情，甚至会被当成英雄。他不回国到底想做什么呢？
他在思念那位救命恩人，在他心目中，他还从来没有这样记挂过一个女孩。她的音容笑貌深深印记他脑海里，在接下去的岁月里，他把寻找那个女孩当成最重要的事。
前面说过，方村地理位置特殊，军事地图上没有标记。但他当过飞行员，很会寻找目标。飞机坠毁的时候，他来不及测定方位，但敏锐的知觉告诉他，只要寻找到松山，就能找到那个小村庄。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毕竟还是在战争时刻，他独自一人找到方村岂不是自投死路，他还没有冲动到那个地步，只一直寻找机会。这个机会一直等了8年。
8年对一个人来说，已经够漫长了，但莱奥德好像总感觉就在昨天一样，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双映射着天使圣洁光芒的眼睛。在他奄奄一息的时候，把他从死亡线上拖了回来。
他夜不能寐，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那个天使的影子。
他发誓，一定要找到她！
在找到她的那一刻，他要跪下去吻她的手……
8年对于一个女孩子意味着什么。她是否出嫁，是否已为人母，都在他狂热的思念下变得微不足道了。他还蓄了胡子，不找到栗明，就坚决不剃胡子！
80年代初的一天，越南河内胡志明孤儿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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