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儿?”余有福下意识问。
“不是外人,就在这儿见。”
等了不大会儿,一个四十来岁的儒生跟着余有福走了进来,一见着韩秀峰就躬身道:“学生拜见韩老爷,深夜惊扰,还请韩老爷恕罪。”
“黄先生无需多礼,”韩秀峰一边招呼他坐,一边笑问:“黄先生,上海一别已经有一年了吧,你家东翁可好?”
吴健彰的幕友黄师爷急忙拱手道:“托韩老爷福,我家东翁还算安好。”
“你在上海呆好好的,咋跑京城来了?”
“这是到年底了吗,我家东翁命我进京代他给您拜个早年。”黄师爷从袖子里掏出一叠银票恭恭敬敬奉上,又躬身道:“再就是我家东翁知道您喜欢西洋的物件儿,王先生走后又搜罗了一些,命我一道给韩老爷您送来。”
韩秀峰拿起银票看了看,估摸着有五六千两,沉吟道:“一出手就是这么多,看来你家老爷今年在福建的茶叶买卖做得不错。”
黄师爷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没想到我家东翁的那点小买卖韩老爷您也知道。”
“十几万担,整整装了五十五船,武夷山今年的茶叶大半被你家东翁收走了,搞这么大动静,想不知道也难!”
“韩老爷,这可是正经买卖,该交的税一文也没少交。”
“税是没少交,但原本经营武夷山茶叶的广东行帮和那些靠把武夷山茶叶运往广东的脚夫可就没饭吃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明明可以就近收购为何要舍近求远,明明可以底价收购为何要花那个冤枉钱。”
“韩老爷说得是,这兵荒马乱的世道,想赚点钱是真不容易。”
“之所以跟你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下你家东翁上海失陷的事还没完,今后做事得谨慎着点,万万不可张扬。”
“谢韩老爷提点。”
“对了,你是晚上刚到的?”
黄师爷终于松下口气,急忙道:“禀韩老爷,晚生是昨天中午到的,今天才打听到您住这儿,想着这些天各衙门正在京察,没敢白天来拜见。”
“你倒是谨慎,不过我跟别人不一样,既然在军机章京上额外行走,就按例不参加通政司衙门的京察。”
“韩老爷官运亨通,我家东翁也跟着沾光。”黄师爷连忙拱手道。
“不说这些了,你家东翁让你送来的东西呢?”
“全在城外客栈,一共一十二箱,此外还给您带来了四十杆自来火鸟枪,全是火帽打火的那种。”
从看到“厚谊堂”福建分号的急报,韩秀峰才意识到“卖鸡爽”都已经被革职了为何还不安生,为何还非要捐个官身,甚至直至今日还在上海帮吉尔杭阿跟洋人周旋。因为他仍在做日进斗金的买卖,有个官身这买卖做起来要方便得多。
正因为如此,韩秀峰大大方方收下银票,端起茶杯道:“那十二箱西洋物件儿我待会儿差人跟你去取,至于那四十杆自来火鸟枪,还得劳烦你帮我送涿州去。”
“敢问韩老爷,学生要把那些枪送到涿州什么地方?”
“涿州州判衙门,交给现任涿州州判王千里王老爷。”
“遵命,学生明天一早就办。”见韩秀峰端茶送客,黄师爷很识趣地起身准备告退。
韩秀峰没急着让他走,而是让他先跟余有福去门房稍候,让小山东赶紧去找冯小鞭、冯小宝兄弟。然后又去了一趟书肆,让大头叫上两个今晚当值的侍卫,等冯家兄弟赶着车到了,让众人跟黄师爷一起去把东西连夜运回书肆。
一切安排妥当回到内宅,小家伙已经睡着了,琴儿正在蜡烛下纳鞋底儿。
“咋还不歇息?”韩秀峰笑问道。
“这不是等你嘛。”琴儿急忙放下针线,起身提起炉子上的水壶,先往洗脸盆里倒了一些,随即放下水壶去端洗脚用的木盆。
“你有身孕,可不能动了胎气,这些事我来。”
“没事的,又不重。”琴儿放下木盆,一边催促他去洗脸,一边笑道:“四哥,翠花下午又问了,啥时候帮娃取个名儿。说闺女是不如小子,但也不能连个名儿也没有。”
“她家娃要取名,为何问你?”
“她嫌大头取的名儿不好听,想请你这伯父帮着取个。”
“她不是有两个翰林哥哥吗,再说她那两位嫂子又不是没来过。”
琴儿笑道:“她原本倒是想请两位敖老爷帮娃取的,结果听她那两个嫂子说敖老爷他们要京察,这段日子天天要去翰林院。她不想因为这点事劳烦她那两位哥哥,所以就跟我说了。”
“大头的娃,还是让大头自个儿取好。”
“四哥,你就帮娃取个呗,女娃的闺名又不是男娃的大名,随便帮着取个就行了。”
“随便取个?”
“嗯,她房里还亮着灯,还在等着呢!”
“好吧,那就随便取个。”韩秀峰坐到椅子上,一边脱鞋一边沉吟道:“她叫翠花,她们老家到处是汊港,到处是河塘,河塘里长了好多荷花,她娃就叫荷花吧。”
琴儿啼笑皆非,禁不住摇晃着他胳膊道:“荷花这也太随便了吧,再说荷花我们老家一样有!四哥,你认真点,帮着取个文气的,一听就晓得是官家小姐的那种。”
“那就莲花吧,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说得就是莲花,够文气了吧?”韩秀峰回头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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