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岭阻击战开始以后,又有大批伤员下来.医院的条件,仍然没有显著改善,再加上三天两头下雨,更增添了新的困难.这些天,不断有这里那里桥梁被冲断的消息,重伤员仍然无法转运.小杨她们除医护理伤员,还要到山上割草打柴,怕天气连阴下去,烧水做饭都难办了.
这天,谤沱大雨整整下了一日,吹了熄灯号,还没有停的样子.杨雪安置白英子睡下以后,就抓起两个凉窝窝头,一边啃着一边上了夜班.为了不惊动伤员,她摄手摄脚地摸到灶火间里,悄悄地坐下来,模模糊糊听见里间屋还有人在时断时续地谈话.声音很低,雨声又大,一时听不清楚.她侧起耳朵来,听见一个声音说:
"咳,今天又没吃饭.这样下去受得了吗?"
杨雪蓦地一惊,心里想道:"这里住的八个重伤员,每一个都是自己刚才喂过饭的,怎么说没吃饭呢?"
正在纳闷,只听屋里又谈论说:
"吃饭?照看那么多伤员,哪还有时间哪!"
"有一回,我看见她叼着半块窝窝头就睡着了."
"咳!别说是一个姑娘,就是三个棒小伙也累垮了!"
"粮食也恐怕不够,你瞅人瘦多了!"
停了一会儿,谈话又继续着:
"下次,叫她跟咱们一块儿吃不行吗?"
"不行呵!那是人家医院的纪律!"
"纪律?咱们就不会来一个……"
"来个突然袭击!"
刚说到这里,有人"嘘——了一声,谈话就中断了.
杨雪听到这里,禁不住偷偷笑了.原来他们在定秘密计划哩,警惕性还挺高呢.这时候,杨雪真想冲过去对他们说:"喂!你看我不是很好吗?哪里有你们说的那么严重!"
接着,又听见一声深沉的叹息:
"咳!这么些天了,她一天价围着咱们转,喂水喂饭,接屎接尿,还哄着我们,我们简直成了小孩子了!"
"我比你们来得都早."另一个声音说,"小杨怕我生褥疮,还给我做了一个褥垫儿.我那时候还昏昏迷迷的.等我清醒了,才发现她的棉衣大襟鼓鼓囊囊的,跟别人很不一样.我一摸,里面装的尽是稻草.我说:'你怎么装这个呀?真成了草包将军了.她也跟我开玩笑说:'当个草包将军怕什么呀,这里装的是金丝草,赛丝绵,又挡风,又挡寒.'后来别人才告诉我,我的褥垫儿就是她的一条单裤和她大襟上的棉花做的."
"听说,她的被子也给了伤员,"另一个接上说,"大衣给了那个朝鲜小姑娘了,最后只剩下一个枕头,晚上睡觉就盖点儿草."
"咳,"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直到现在我身上还装着她二百cc血呢!一个女同志,怎么受得了呵!抽了血回去就喝两碗盐水……"
谈话又中断了.他们仿佛都沉到深深的感动里.
沉了一会,一个声音用坚决的语气说:
"一定得让她跟着咱们吃!哪怕咱们少吃一口呢."
"我考虑过了,你们说的那个突然袭击不行."另一个接上说,"我倒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一个声音急火火地问.
"下次我们挤住她,就说:你要不吃,就是嫌我们脏!——这个办法准行,因为她就怕你给她提到原则高度!"
人们低低地笑起来.
这边的杨雪,被战士们美丽的灵魂深深地震撼着.她感到战士们真是太可爱了!太可爱了!她真想跑过去说:"同志们!亲爱的同志们!在这个伟大的战争里,我不能变成个男的,亲手到第一线一枪一刀地杀敌人,就够让人惭愧的了.我在后方做了这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事,又算得了什么呢!你们那样感动,只是因为你们的心地好,并不是我的工作有什么了不起的.只有你们,才是决定胜负的人,也是付出最大代价的人.而我,只不过是用自己的手洗去你们身上的血迹罢了,哪值得你们这样称道呢?……"
里间屋已经传出匀称的鼾声,杨雪也倚着灶台打起盹来.外面的大雨,却一阵紧似一阵,并且滚动着坦克炮一般的雷声.但是因为杨雪太困倦了,竟然像没有觉得似的.
睡梦间,小杨模模糊糊觉得有人推自己的肩膀:
"小杨!小杨!你醒醒!"
杨雪听声音像是徐芳,揉了揉眼说:
"是小徐吗?出了什么事啦?"
"小杨姐,你快去吧!"徐芳拉着她的膀子说,"我整不了啦!"
"到底什么事呵?"
"有一个伤员闹得厉害,非要我马上找他们连的指导员不行!你快看看去吧!"
这徐芳虽是文工团下来的,看见护士少,经常参加值班.但是遇见情况,还是不知道怎么处理.杨雪见她这么着急,就连忙扯起裙子后据往头上一蒙,冒着大雨来到五号病房.
她们刚刚脱了鞋,把门拉开,就听见里面喊道:
"你们是谁呀?站在门口的是谁呀?有我们班的人没有?你们快给我找指导员哪!快找指导员哪!"
在昏黄的烛光下,杨雪看见那个挨墙躺着的30多岁的班长.他是这里伤势最重的一个,因为头部还有弹片没有取出,有时昏迷,有时又处于昂奋状态.杨雪怕头发上的雨水滴到伤员脸上,摘下帽子来拧了一拧,趁势擦了一把,走上去,伏下身子轻柔地说:
"李班长!你好好地睡一会儿,等天亮了,我们给你找指导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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