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内阁就是皇上的走狗!不思国策,还说什么国计民生?
内阁连言官的安危都管不了,还能做什么?
你说得对,张居正再坏,他也是一个首辅!你申时行再好,也只是一个大珰!
申大人还不如大珰呢!人家大珰张鲸、张诚都得皇上宠信,你得了什么?你只是尸位素餐的昏相而已。
申时行不语,只是坐着,呆若木鸡。许国想劝他们,但言官不听劝,只是喧哗、吵嚷,一个比一个声高,一个比一个激愤。
王锡爵突然大声吼:能不能让我说几句话?
众言官停住了,他们盯着王锡爵,看到他老眼昏花,眼中竟流出泪来。王锡爵说得语重心长:大明朝这会儿有没有腐败,有,腐败的事儿多得是,你天天挖,也挖不完。可你得想着,这是一棵树,不能尽你的心性儿,说挖就挖,一直挖着,你不培土,不施肥,它一准完蛋,有一天它訇然倒塌,再也扶不起来了。它完了,它死了,你兴灾乐祸去吧!可你还有树躲风避雨吧?你还有另一棵树吗?那时你再对谁指手画脚?
有人沉思,或许王锡爵说得对?
陈三谟冷笑:王大人说的话,我有一点儿不明白了。请教王大人,要是你这棵大树满是虫害,要不要除虫啊?你不除虫,你这棵树更是从心底里烂!
王锡爵大声驳斥他:你这哪是除虫?你敲锣打鼓的,正上树爬着砍伐它的树枝呢。
瞪眼瞠视着王锡爵,陈三谟冷笑:明白了,明白了。我一直以为王大人是与言路一心的,是想着大明朝一朝清明,满朝正气。谁知道你竟是一个拆污小人?
王锡爵大笑:陈三谟,我不会在高拱一走,便在张居正的府前放声悲啼,我也不会在张居正一走,便去申大人那里哭诉。我就不明白了,要做言官,首先得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你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一个言官,你只是一个混混儿!
陈三谟冷笑着,身子气得直哆嗦:王锡爵,我们看错了你。你要包庇张鲸,包庇张居正,包庇冯保,我由得你。可你不要忘了,张居正是我们拿下的,冯保是我们拿下的,连高启愚也是我们拿下的。言官清理了污浊,大明朝才有今天!
真是针锋相对,王锡爵厉声疾呼:不错。你们是拿下了张居正,拿下了张居正,证明你们做对了吗?如果不拿下张居正,不查抄张居正,天下就没这么多的是非。从拿下张居正起,言路便误入歧途,以攻讦大臣为荣,以夺人职爵为事,每拿下一人,便弹冠相庆,臣僚心寒,官员束手。可你还是止不住贪官污吏,你拿下张居正,怎么不在他在朝时拿下他?你在张居正当政时就拿下他,那才是你的堂堂正气!
陈三谟冷嘲说:你大概忘了,你在张居正时,也做过许多不齿张居正为人的事情,你不阿附众官,不为张居正设醮,你不附议阿谀,才把你推上阁臣这个位置。你如今说张居正是对的,你当时为何反对他?
王锡爵不屑一顾:我不反对张居正,即使我反对了,如今也看出来了,我们这一代阁臣,绝比不过张居正。我们做错了,把张居正拉下马,是自毁大明朝的根基。你们的所作所为,要真想着朝廷,想着国计民生,就好了。我奉劝你们,能放过的,就放过吧。张鲸算什么?皇上用的大珰上千,小珰数万,哪一个不贪墨拆污?你管得过来吗?要先像张居正那样,理朝政,正天下,再振朝纲。我是申大人的助手,没与申大人商议,但这里我想替阁臣对大家一揖,请得饶人时且饶人。
言官没料到这么个结果,面面相觑,无人再说。李沂想再对王锡爵说话,但陈三谟拉他一下,让他不要再说了。李沂想,陈三谟或许有些道理,王锡爵也有他自己的主见,但他是阁臣,他们想着安定稳妥,每一日被奏疏扯拉得昏昏沉沉,哪有力气再判断是非?明摆着王锡爵所说,是非不清,但申时行与许国却在点头,看来他们是一路心思了,阁臣如此,大明朝还有什么指望?
李沂说,说完了吧?我们走吧。
众人正要走,申时行说:能不能听我再说一句?
申时行感慨万千,他想着,王锡爵是一个耿正之人,他一心惦念明廷安危,如今把这件事说在明处,也就把阁臣与言官的矛盾直接放在明处了。这也许不大好。他说,阁臣是拟票之人,皇上的朱批才是谕旨。但有人说阁臣可以力劝皇上,不忍你劝一下试试?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你最后就得了一个方法,最重大的事儿,是你一定要坚持。一般的事儿,你就坚持不住了,你不能每一件事都与皇上对着干……
李沂问:申大人要说什么,能不能直说?
申时行说:我要说的是,你们得体谅阁臣的难处,要同舟共济才是。
李沂说:马象乾下诏狱了,还有人会死,会给杖责,我不明白,我们与内阁,究竟要谁体谅谁?
陈三谟说:我们走吧,西庐不是我们待的地方。
言官都走了,只剩下了三个人,呆呆地坐着。
王锡爵说:申大人,真的很对不起,我说得太直了。
申时行一叹:我要是你就好了,我就不能直,我真的不能太直。我有时便想,是不是不能太直,就误了大事儿?
王锡爵说得诚恳,你再像我一样,内阁就完蛋了,皇上会重寻阁臣,我们话说到了,人也滚蛋了,那样更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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