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贞明告诉申时行,他家府里受到了骚扰。申时行说:"我告诉你,我府前每每都有人骚扰,大都是生员,俗语说,三种性儿难缠,就是'太监性儿,闺女性儿,秀才性儿'①。你也知道,秀才生员是可怕的。你还没见,有生员竟头插草标,说是'徐贞明种草,申时行卖稗,皇上吃空壳稻'。这是什么意思?准有人从中挑唆。他们有他们的打算,你不能太固执了。"
徐贞明叹息:"开垦水田乃是朝廷大计,竟能被生员与无赖的吵闹搅黄,大明朝这是怎么啦?真是可叹!"
王锡爵坐在西庐叹口气说:"王世贞给我来信说,'近日风俗愈浇,健儿之能哗伍者,青衿之能卷堂者,山人之能坐骂者,则是官即畏而奉之如骄子矣。'这句话说得好,风俗日下,坏人越来越横行,这不是好兆头啊。"
许国说:"我前些时日去看拜庙,文庙的拜者竟有一些奇装异服者,一问也是生员。你猜他们穿什么样儿?说来不信,戴的是蹊跷古怪的巾帽,不知是什么式样,什么名色。一个十八九岁的后生,戴一翠蓝绉纱嵌金线的云长巾,像关羽;穿了一领鹅黄纱道袍,大红缎猪嘴鞋。还有的穿一领高丽纸面红绸里子的道袍,那道袍的身子倒只挂在膝盖上,两只大长袖子竟拖至脚面上。口里说的不知是什么俚语市井话,不管见什么叔伯父兄,不管是什么舅舅外公,动不动就先打一个榧子……"
王锡爵问:"什么叫榧子?"
许国说:"就是把大指合那中指在人前弄出一种声音,口里说:我儿的哥呵。这么做,就是轻佻,就是目无尊长,但奇的是,这会儿竟在生员中大肆流行,岂不是怪事儿?"
申时行说:"更有甚者,有一个生员,先生罚他,因他平时不去学宫肄业,孝官罚他,罚其做论一篇,以'牛何之'命题。你猜他怎么写?他写道:考'何之'二字。两见孟子之书,一曰先生何之,一曰牛何之。先生也,牛也,一而二,二而一者也。"①
众人苦笑:"大明朝悄悄漫漶起来的嬉笑怒骂,像是毒疮,四处蔓延,几成燎原之势,不可收拾。"
申时行很担心,天下处处起烽烟,河南刚刚起了义兵,蕲州的梅堂又造反,还有四川番寨攻掠府县。再有土蛮从辽阳攻进,与李成梁决战,努尔哈赤攻破鄂勒浑,首领尼堪外兰逃走,寻求大明朝保护。真是多事之秋啊,申时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他想求皇上的谕旨,但万历躲在宫中,不想给他什么谕旨。
河南的义兵原是王安举旗造反。
淇县王安是生员,在县不安于读书,只是逐日在街上闲逛,看见富绅大户人家的妇女,便上前去凑趣,偏他会说甜言蜜语,县里妇人皆知他是一个泼皮,也知他是青衿、襕衫,都叫他"蓝袍大王"。万历十三年淘汰生员,把那些不读书不务正业的生员淘汰掉,县令便把他报上去了。
王安一听说,当即带着四五十人去问责县令。
县令许竞说:"为什么淘汰你?你还问我?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你看看你,一身蓝衫,偏穿得像个贵公子,按理说,生员是什么人?士之自爱与士之爱士,当静若处子,文雅恭俭让,你看你,哪里有个斯文样子?"
王安在县衙前质问许竞说,就像你县父母这样子?
王安走了几步,偏他学得像极了,真像是许竞走路,有些扭扭捏捏,像个娘娘腔儿。众士子笑,说,像啊像,真像是县尊,这样子就是士子吗?许竞大怒,把王安号枷在街头,说他是无赖。王安高呼,我是秀才,我是生员!我是大明朝的未来宰辅,你拿枷来枷我,是刑加读书人!
有许多生员站在街头散发帖子,上面写着县尊许竞收受贿赂的事实,一时县尊名声大大受损。许竞说,我就不信,晚上把他拿回牢里,就地结果了他。这话给一个生员听到了,偷偷告诉了王安,且把王安从县衙的枷上放开,王安在街上高呼:反了吧!反了吧!生员不像是生员了,县尊不像是县尊了!反了吧!
人们随着王安反了,王安进了县衙,看到了许竞,他把许竞捆起来。许竞偏不信邪,大呼:小子,你敢杀我,你便是个反贼!
王安不想反,正犹豫,一个泼皮一刀把许竞的脑袋砍了下来,还叫:王大人,你就做这个县太爷吧!
王安一狠心,便扯旗造反,当下把后衙占领,把许竞的妻女都揪出来,大伙儿哄着,要王安奸污她们。王安说,我是生员,怎么能干那种事儿?众人起哄,你都是反了的人了,还扯什么生员?要那个脸面有什么用?人家县太爷可是拿你当猴子,当众押在衙门前示众,你还给他留什么情面?
王安还是不愿,再三推托,众人说,你要造反,我们跟你,就都是身家性命也顾不得了,你不干,就不行。你再不干,我们就把你的脑袋也砍了,我们自己反!
王安心下害怕,只能在众人眼前扯过许竞的妻子,他说,我可是没想闹这么大,我只能奸了你,你就跟了我吧?反正我也没老婆。许竞妻子是书香人家的女儿,哪里肯从他?但架不住一群泼皮东拉西扯,把她推倒在街上。王安哪见过阵式,他战战兢兢说,我弄不来,弄不来。一个泼皮说,你看我,没弄就有威风了,虎虎生威。王大人,你干不干?你不干我就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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