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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飙三部曲_任常【完结】(101)

  于是,立言讲起古老大街业已逝去的繁华,讲起中秋节每家店铺门口悬挂的走马灯;讲起大年初一起床,会在门坎旁捡到大摞大摞印刷精致、桃红烫金的贺年片,那是街上商店挨家挨户互庆互贺、互相投送的;讲起自已在宽大且长的曲尺形黑漆柜台上跑去跑来,讲起街上飘扬的大贱卖旗帜、伴奏的洋鼓洋号……

  年轻的姑娘惊讶地笑着问:“那不是跟电影‘林家铺子’里情景一样?”

  虽说作为大毒草批判,夏衍改编的精典之作给人印象颇深;在内心里,人们很喜爱。

  随着时间推移,两人观点上的争论越来越少,司徒或者不愿涉及这个话题,或者缄口不言。她喜欢听“清明上河图”一般展开的市井故事。

  刘袁氏总是倚靠穿堂门框,笑咪咪地看着立言、司徒、立孝谈话。司徒起身让座:“您家进来坐着听呀,刘老师讲得蛮有意思呢!”刘袁氏一笑:“鬼!我这大年纪都不知道。他怎么晓得这样多!”老人主要目的是弄个媳妇,嗔着夸奖儿子一句,又说:“你们年轻人谈吧,我还要忙我的呢!”

  立孝自然猜出爹妈的打算,找各种借口接司徒来家玩儿。这天,临出门嘱咐一句:“哥,我重申一遍,她可是红宝石般的铁杆老保。志鹏那篇得意杰作‘造反派的脾气’主要还是她写的呢!见了面,你少跟她扯什么形势、观点的!弄翻了,我接不来了,就莫说我没有面子!”

  立言依然笑而不答。刘袁氏嗔道:“去,去,去,你哥还不明白?”当着姑娘下楼了,评判道:“司徒脸蛋红朴朴,像是擦了胭脂,比立孝身材、水色都要长得好呢!”刘甫轩点点头:“蛮像继瑛 ……”刘袁氏嘴一噘,嗔老头子一眼。

  立言装做没听见也没瞧见。虽说与李家斜对门,同陈家相隔不远,他总无缘遇上继瑛。只有一次,他逛街回,进巷子便瞧见继瑛从石家院子出来。他站在门口,打算碰面与她交谈两句。可是,继瑛走了两步,似乎记起什么东西忘在家里,埋着头急忙转去了。立言站在门口等了好久,不见她再出来;显然,在故意躲避他。立言叹口气,脑里交相涌现陆游和唐婉的诗句:“东风恶,欢情薄……人已各,今非昨……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他沉浸在绵渺的怅惘和甜蜜的伤感之中,怏怏地,有气无力地扶着楼梯扶手举步维艰。潜意识地希望多保持一会这种心境。后面有人问道:“怎么啦?”立言回头一看,是前房的民警小郭。他猛然想到“东风恶”是犯忌的,是不是无意间念出声来让他听见?神色显出惊慌。小郭接着问:“是不是病了?”立言听得这句,才放心,勉强一笑,回答:“走路走累了……”

  从此,他再也不指望碰见继瑛谈什么了。他体谅她的尴尬,还觉得单独接近继瑛有对不起志鲲之嫌,尽管本意纯良,没有不可告人目的。他决心彻底忘记过去的一切;实则,自觉不自觉将感情的余焰投射在司徒身上了。

  第一次见到司徒,立言确实吃了一惊,真没想到世上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司徒气质固然不如继瑛高雅、沉静,十八岁姑娘的烂漫鲜艳,别有韵致。同司徒接触多了,立言暗暗作过比较,她俩全都固守传统,清纯如水,风华绝世。但是,继瑛脸色苍白,细长的眉毛妩媚如同蛾须,大眼廓落,满含忧郁,神态凄楚;司徒两颊白里透红,眉梢仿若柳叶俏丽,又圆又大的眼睛像春天池塘,永远充满憧憬;继瑛双肩瘦削,弱不禁风,娴静清丽;司徒*可人,朝气勃勃,端庄大方;继瑛孤芳自赏,忘情书本;司徒追求进步,热衷政治;如果继瑛是傲立冰天雪地,无有绿叶衬托的洁白辛荑,那么,司徒就是沐浴熏风,含苞摇曳的玫瑰。

  但是,与司徒最初接触时,立言很单纯。妹妹的同学就是妹妹。他甚至有点恶心联系别的念头。只是无来由地满怀喜悦,一口气讲了她请教的那道几何题的四种解法。以后的每次解答他都从不同思路讲解。司徒既佩服又吃惊:“你怎么一下想出这多解题方法?”立言耸耸肩,做个怪相,撇嘴道:“我是数学系毕业,教数学的老师,这点做不到,岂不成了饭桶?”司徒难为情地用手背捂住嘴笑了:“咳,我倒忘了。总把你当成我的同学!”白皙如瓷的脸庞泛出红晕,叫立言想到栗阳南山称作“观音脸”的桃儿。

  品味司徒“总把你当成我的同学”这话,立言不由笑了,笑她天真的神情以及难以言说的潜意识。他生出一种奇妙感觉。心弦不知不觉拨动了。当他坐在桌前讲解数学,司徒站立一旁俯身倾听,有阵温馨幅射过来。同时,她的云鬓因风吹拂,扫在他脸上痒痒地。

  有天,立言解代数题时,站在身后听讲的司徒想换个位置看清方程式。挪动间,胸脯撞在他肩胛上了,柔软、富有弹性,并且格外温暖;好似让麻醉枪击中:立言顿时自脚板心袭起一阵燥热和*,直冲顶门囟,头儿晕晕地,全身泛软,几乎撑持不住。但是,他动也不敢动一动;实际上,他愿意保持这股莫可名状的愉悦,唯恐稍纵即逝。他异常的神态等于提醒司徒。本来,司徒对日渐发育成熟、越来越鼓胀、形如*堡穹顶的一对乳房十分惶恐,又高兴又不自在:高兴的当然是出自女*美本能;不自在的,是觉得革命女青年不应有这般高耸的乳房,害怕招致异样眼光,甚至,被讥剌为资产阶级小姐形象。因而,总将胸脯束得紧紧地,尽量不引人注目。有两次,她发觉立言的眼光落到胸脯上,害羞地低下头,赶紧转过身。哪料到,这会,不慎间让立言触动,简直算作暴露无遗!她不免有些发窘,显出慌乱,语不成句地:“那…这…怎么…这样列方程……”立言瞟见她脸儿通红,甚至幅射到他身上的热量蓦地增加了。这一碰撞让两人心里迸发火花,产生质的飞跃。讲的讲不下去;听的也听不进去了。司徒仿若身心慵倦,往床上一坐:“歇会吧,讲点别的什么!”内心里变化使得她的口气都不同了,省去平素礼貌性的客套;立言咀嚼到这微妙的语调,带着欣喜却又尽力克制着,转过身,竟然也用随便口气玩笑道:“讲什么呢,谈谈你们百万雄师最近有什么计划吧!”司徒情绪已经稍稍稳定,皱起眉,嘴一噘:“不谈这些。谈这些我们谈不到一起的。再说,是机密。你想探听情报,施美男计?”俏皮话说到最后,司徒发觉失言,脸儿腾地一红,头一缩,捂嘴笑了。立言摸摸脸:“我这模样还能称美男?”司徒连连摆手:“人家说错了嘛,应该是丑男计!讲哇,讲汉正街的故事,我蛮喜欢听,快讲呀!”说着,鼓起腮帮,摇摆着杨柳腰肢,情不自禁地卖弄风情。立言笑了,暗暗庆幸立孝今天不在一旁,使得他俩谈话亲切而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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