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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飙三部曲_任常【完结】(321)

  立言走到门口,看见若男站在后园门边剪一根牵扯的绳子,边剪边朝后房里笑着说:“唐太婆,有这根绳子就够了的。”多年不见,她的丹凤眼依是那么晶亮;笑起来,露出一口又白又小又整齐的牙齿,甚至,显得更*可人。听见女儿喊声,她朝外瞅时,与立言眼光对住了。立言不禁激动万分地招呼道:“若男!”

  有一瞬,若男愣怔住,旋即,挽了绳子匆匆侧身进房。立言不解地问龙建桥:“她怎么不理我?”问毕,不待建桥作答,跨步进屋。

  前房已是空荡荡。后房只剩张方桌,墙上似乎还挂着一张画。屋里站满了人。有唐衡山夫妇,有朱裁缝夫妇,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人。人人胸前佩有一枚毛泽东像章。立言站在门口朝屋里人笑着致意。谁也没理他。最后还是唐太婆打破沉默:“建桥,是你把小刘带来的?”龙建桥在立言背后低低地“嗯”了声。

  “若男,你回来了,怎么不通知我一下?”

  “啊,我给大家介绍一下:门口这位是区人大代表,议员先生,刘立言主任!”

  “…………”立言尴尬地笑笑:“若男,怎么见面就开玩笑?”

  “刚才大伙还谈到你呢,都不晓得你现在的身份了。我自然要介绍一番!”

  “若男,刘老师,他……”

  “龙建桥,你给我住嘴,你比他也好不了多少!”

  “若男,怎么啦,你才回,刚见面,我就惹你生这大的气?”

  “我才回!告诉你,刘立言,我已回一个多月。一直在注意你的表演……你哪知道这些年来,我是怎样度过的啊!在北方的寒冷贫困中,拖着思藜、思严,我……我无日无时不在想……想……你可好,发财哪,当官哪……”

  “若男,唐太婆可以证明,我一回来就问你……”

  “我说的不是我!我真不敢相信,你怎么变得这样快?变得这样教我不认识了!”

  “若男,我哪一点变了呀?”

  “小刘,你不该写那些文章的!”一直没吭声的唐衡山冷冷地插话。

  若男弯腰从地上捧起一摞报纸杂志摔在桌上:“你自已看吧,《汉正街风情录》《满川风雨看潮生》《清平盛世争上游》《小船秤大象》《靠着这条街就能活命》……还有大大小小采访录、电视专题片。歌功颂德!变节求荣!”

  “…………”

  “若男,你让刘老师解释,解……”

  “龙建桥,我说过,给我把嘴闭住!刘立言,我问你,1986年北京闹*,你是不是说过,谁要反对*,你就组织商团*?”

  “那是喝醉酒吹牛皮。商团是广州反动组织嘛,反对孙中山……”

  “好了,好极了,我最后一团疑问弄清了!我最后一点幻想破灭了!”说到这里,若男眼里转动着泪花,声音哽咽着:“立言哪,立言,你当年的革命理想哪里去了?你当年的革命造反精神怎么完全不见了?你信誓旦旦地说过……哦,对了,这条幅我正不知如何处理,你来了,正好……”说着,若男返身从墙壁上取下条幅铺在桌上。立言这才看清,正是唐衡山作画,自已题诗的《谭嗣同菜市口就义图》。

  “瞧吧,这是你当着唐师傅给我的承诺:‘头颅愿酬革新志,书生热血岂矜夸’大家看呀,是何等慷慨激昂,何等气壮山河,何等美丽动听啊!”说完,若男神经质般哈哈大笑起来,泪如泉湧。

  所有人震骇了。不知所措。立言正待上前劝慰几句,若男操起剪刀,咔喳两下,把条幅一裁两片,抓起立言题诗的一半掷给他:“还给你,尽是骗人谎话!”

  一直惊惶、疑惑地关注房内情景的两个孩子跑进屋,抱着若男哭叫开来:“妈妈,妈妈,他是谁呀,惹你这样生气?”

  立言想通过孩子打动若男,招着手呼唤:“思藜、思严,来,让我看看!”

  若男卷起剩下半幅画交给唐太婆,拉上一儿一女,说:“别理他,我们走!”

  愣在门口,立言眼睁睁望一行人虎起脸从身旁过去,却不敢拦阻。倒是朱裁缝似有不忍,对立言附耳悄声安慰道:“她这会正在气头上。等事后我好好劝劝……”

  门外传来汽车发动声。龙建桥拐他一下,立言才如梦方醒追出门。然而,汽车已绝尘而去。眼前唯有一片烟雾……

  八、瞧你,双手沾满鲜血啊

  转眼又是端午节。改革开放以来,生活好了,物质丰富了,老百姓重视起几乎淡忘了的传统节日。各个商场、副食店,尤其是江汉路的冠生园、中山大道的五芳斋,人们摆起长队购买芝麻糕、绿豆糕。菜场里生、熟盐蛋都抢手。粗大肥实的鳝鱼格外走俏——这也是湖北人过端午喝雄黄酒,必不可少的一道佳肴啊!家家煮得粽叶香。性急的人,提前在门口悬挂起菖莆、艾蒿。风吹过,浓郁的节日温馨四处弥漫……

  冯世红自退休后,闲散而落寞。固然市总工会副主席应属副部级,因他为群众代表,不在编,真正能享受的,还是厂里科级待遇。李卫东从省总工会退下,也同他一样,回厂安置。但,车辆厂为中央企业,职务是副厂长,到底强多了。闹半天,当官的和群众有区别;当小官和当大官的也有区别!他心里虽说不平,嘴里不好说。共产党员哪能闹待遇?更烦心的是,厂里效益不好。农村责任田承包以后,拖拉机很少有人要,柴油机市场大大萎缩。这样,工资只能按百分之八十领取。最近两个月连一分钱也拿不着了!他不禁想起胡荷花在毛泽东追悼会上哭诉的那句话:“毛主席啊,你走了,以后我找谁拿工资呀!”当时觉得那婆娘疯疯癫癫,太好笑。现在看来,真是这样啊!在外面,当然不好说怪话。在家里,冯世红整日价摔盆撂罐,牢骚满腹。当处长的儿子怀疑老爸年纪大了,思想退坡了。倒是孙子冯永红同他谈得来。永红赞同毛毛和望春的观点。是共产党的制度造成官倒和*,给老百姓带来一切灾难!当然,冯世红与永红也存在分歧,认为并非制度,而是*倡导改革开放的恶果。不管怎么说,祖孙俩谈得来。因而,他特别喜欢永红。因而,这天他早早去菜场买了两斤永红喜欢吃的鳝鱼,准备同孙子好好喝一顿,吹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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