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井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忽然哈哈笑了起来。原来包装上印着的是满清官员的头像,头像边写着:钦差大臣两广总督林。烟土包装上印着林则徐的像,真是滑稽透顶!他觉得中国人的幽默感世间少有,这个民族还有些可取的地方。
老鸦拿出把小剪子,熟练地挑开外包装,然后从黝黑的鸦片膏上剪下了一小条,再之后点燃了烟灯。津井的心脏又停了一会儿,奇怪,烟灯与一般的油灯不一样,烟灯的火苗呈直线状,在罩子里蹿起了两寸多高。
温义跟念旁白似的,小声解释道:“南土,云土中的上品。半里闻香味,三口顶一钱啊。”
津井没好气地说:“听说你们云南人全是种大烟的。”
温义连忙摆手说:“不对,还有贩卖大烟的、熬制大烟的、还有专门搞运输的,分工很细,这个你不懂。我们云南不适合种粮食,天尽其职,地尽其力。”
老鸦把那小条烟土挑在烟钎子顶端,小心翼翼地将烟钎子放在烟灯上,转着圈地烤了起来。老鸦神态庄严,似乎在给神仙掏耳朵呢。
温义坐过来,在津井的肩膀拍了一下:“津井君,好福气呀。老鸦给安康省的省主席挑过膏,在我家乡是远近闻名的挑膏手。家父派他跟着我出来,就是担心北方人小看了我们云南人的手艺。”
津井正雄听得似懂非懂,挑膏是怎么回事?难道大烟不是直接抽的?其实烟土还真不是直接抽的,吸食之前,烟土要以微火烧烤,待其流油冒泡才可以放到烟枪上抽呢。烧烤过程叫挑膏,其水平高低决定了口感的好坏。烟具中的烟钎子和烟灯,是挑膏专用设备。挑膏也是职业,一般来说烟馆里都有挑膏手,也叫膏匠,豪富之家往往也要供养几个。
老鸦不愧是老手,不一会儿烟膏咝咝做响了。他举起烟钎子,在空一转,冒着油的烟膏子被转成了枣核形。老鸦迅速把烟膏按在烟斗上,双手将大烟枪递到津井面前。津井正雄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接过来了。温义指着烟灯说:“烟斗对着火苗,直接抽就行了。”
津井大着胆子吸了一口,一股强烈的味道涌上来,立刻产生了要吐的感觉。他嗓子眼似乎落下了无数小针,又痒又难受还挺疼。津井正雄翻了温义一眼:“如此货色,居然也会趋之若骛?”
温义有点不高兴:“你这个小日本!这种烟膏是用参汤熬出来的,此等货色在外面买都买不到。”
津井知他误会了,赶紧解释:“我是说,烟土味道难以下咽,不是说你的东西不够品位。”
老鸦指着烟枪,战战兢兢地说:“先生,再抽一口。”
津井有信心了,狠狠地抽了一大口,然后举着大烟枪说:“我就不相信,这么难抽的东西还能上了瘾?”
温义的眼角哆嗦了几下,随后又露出商标般的笑容。“中国人心无主宰,意志薄弱,以无法自拔。津井君不一样,大日本帝国的臣民定力非凡,断不至此!抽吧。”
津井知道他的话有挖苦成分,但烟土味不敢恭维,何况自己上过大学,在日本也是上等人。于是他发着狠的把整个烟泡都抽下去了,也没觉出什么不同。
第四节
酒足饭饱,津井正雄起身告辞。大家约定,明天中午还在仙鹤楼见,以六次为准。津井走了,老鸦抱着大烟枪,很是心疼:“少爷,何苦和东洋人争长短?他抽不出货色的好坏,这不是涮坛子(西南土话,开玩笑)吗?”
温义把字据拍在桌上:“别急,慢慢的抽出来了。”
老鸦对外国人多少有迷信:“人家是东洋人,东洋人终归跟咱们不一样。”
温义哼了一声,站起来:“神仙不过六,我倒要看一看,这小子到底有多大能耐!”此刻温义脸上再无笑容了,那是一种幸灾乐祸的畅快,就像孩子在大人的靴子里撒了泡尿,然后偷偷跑到掉一样。
温义是云南温家的二公子,温家也号称温家帮,滇西北赫赫有名的烟土商。温家帮买卖烟土,控制着十几万亩的烟田,甚至拥有私人武装。温家是烟土世家,到他父亲第三代温家呆板能够的帮主。在云南,提起温家帮无人不知,包括省主席龙云。
清政府没有放开鸦片种植的时代,温义的曾祖父就开始在山沟里种婴粟了。那时中国人还没有完全掌握开果取浆的技术,由于种植成本低,很快就完成了原始积累。后来满清政府被洋人羞辱了两次,痛定思痛,鸦片这东西反正无法禁绝,干脆就放开了。所谓师夷长技以治夷,他们相信土烟没准会打败洋烟,白银不一定非要向外流。若论种植农作物,中国人天赋第一。短短二十年的光景,土烟果然取代了洋烟的市场地位,不仅在国内站住了脚,甚至开始向东南亚走私了,白银也开始回流了。民国年间,中国各省都开始种大烟了,就其品质而言,云土无疑是上品,其质量甚至超过了进口烟土。
温义的爷爷便趁着这股东风发家了。由于祖上的不懈进取,温家的大烟田逐渐连成了片,成了滇西北最大的鸦片种植者。温义的父亲叫温长生,曾在昆明和广州求学,他具有前瞻性思维,认为家族产业不应局限于大烟种植。于是温家开始生产烟土,并参与了从滇西北到重庆,滇西北到广西的烟路开发,为此他们组建了一支私人武装,进行烟土押运。如今温家帮是云南屈指可数的烟土商,其影响波及了整个西南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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