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大门开了，十几个穿着工作服的外籍人员列队迎接。虎豹以副厂长的身份，请廖参谋长到厂区的办公室喝茶。廖贵从厂区里走过，心下无限感慨。这家厂子就如同地里钻出来的，厂容整洁，工人们都穿着干净的工作服，一水儿雄赳赳的样子，看不出他们是些干粗活的人。廖贵不奇怪，他与英国人打过交道，早知道英国人性格严谨，讲究效率，在英国工厂里工人的地位也比较高。
贵宾室门口是位满脸笑容的英国绅士，他风度翩翩地与廖贵握了手。廖参谋长满腹狐疑却也不得不堆出一脸笑容，好歹是外交场合。贵宾室里准备了茶点，是英式午茶。双方落座，英国人自我介绍说，自己叫查理，受缅北的方敦先生的委托来昆明办厂，希望得到廖先生的照顾云云。廖贵听说过方敦的名字，奇道：“你们在缅甸呆着挺好？怎么来昆明了？”
查理摊开手：“日本人正准备北上，来昆明是为了给我们留条后路啊。”
廖贵立刻理解了，于是提出：“你们的产品扰乱了昆明市场，是故意压价，这在中国是不能允许的。”
查理表示歉意，并解释说：“我们在缅甸积压了大量烟土，货源便宜，希望你们能谅解。”
廖贵哼了一声：积压？明明是你们没收的，白来的东西当然便宜。他皮笑肉不笑：“虽然中英是盟国，但我们是地方政府，财政独立。谁损伤了我们的利益，我们没有理由善罢甘休。”
查理似乎早有准备，马上回应：“本来应该尽快拜访您，工厂新开张，千头万绪，没想到您倒先来了。其实我还有个任务，负责和你们谈判。我们老板说，贵我双方如能达成合作，最好不过。”
廖贵不理解合作的意思，询问何出此言。查理神秘地一笑，首先对国际形式进行了一次深刻的分析。他说，日军占领了东南亚和中国大部，在太平洋上与美国人打得昏天黑地，但他们战线太长，人力有限。所以日本人在缅甸不会有太大作为，他们是为了占领出海口，切断中国的补给线就达到目的了，缅甸的大部地区依然会控制英国手里。事实上缅甸的烟土也需要市场，但南下线路被日本人切断了，只能利用中国市场拯救缅甸的烟农。如果把我们的烟土、技术和你们市场网络结合起来，战后整个远东的海洛因市场就是咱们的。
廖贵万都没想到，英国人的全球布局里居然包括了鸦片战略，他试探着问：“贵我双方如何合作？”
查理说：“我们是这么计划的。在缅甸烟土买卖虽然非法，但我们可以为所欲为，是吧？”廖贵点头，查理向窗外一指：“我们的管理水平，我们的机械设备，我们的技术能力，没问题吧？”
廖贵说：“没问题，你们英国人是工业的祖宗。”
查理哈哈笑道：“你们负责销售、运输，我们生产产品，提供技术。咱们成立一个合资企业，目标就是垄断远东的海洛因。将来有了机会，咱们还可以把产品推销到欧洲和美国。当然，这要等到战后，西方的销路由我们负责。”
廖贵搓着手想了一会儿，忽然道：“谁出钱呢？”
查理居高临下地说：“我们以工厂入股，外加50万银圆的流动资金，三千担烟土。你们以军队保障权入股，你们可以不出一分钱，但中国其他地区的销售，你们要负责。”
廖贵还是有些疑虑：“方敦先生的军衔不过是少校。”
查理点燃了一支大雪茄，笑得极其诡秘：“我的上司是方敦先生，他的上司是谁？”
“豆敦。”廖贵道。
查理笑道：“对，豆敦后面还有人呢。”
廖贵啊了一声，豆敦的后台老板是赫赫有名的亚历山大勋爵，勋爵的后台就是--，他简直不敢往下想了。
查理的神色中出现了些许伤感：“后面的事就不说了，这是战略。即使将来打败了德国人，日本人，英沦三岛也将成为一片废墟，损失之大不可估量。近些年印度又出了个光膀子的小老头，嚷嚷着要独立。您说，战后我们大英帝国的重建靠什么？”
廖贵喉咙里呕了几声，看来英国人把百年前的招术又拿出来了，他们是想靠着贩卖鸦片重建家园。
查理接着说。“现在的市场是整个远东，如果你们能和我们合作，将来云南的实力就不可限量了。你们的省主席或许可以控制远东的命脉，能量之大，你们自己小想。我们英国人不过是想赚些重建资金而已。”
廖贵一个劲地点头。英国是日不落帝国，战略眼光独到，往往能预计到几十年后的发展。战争刚刚打响，他们就在为战后的重建做准备，这样的民族太可怕。后来他们又聊了合作的细节，廖贵便起身告辞了。
参谋长的汽车刚刚开出门，温义出现在贵宾室里。查理诚惶诚恐地说：“先生，我的话没错吧？”
温义赞赏地拍着他的肩膀，拿出一封银圆来：“这是你的奖励，工资之外的。”查理笑得耳朵都红了，绅士风度骤然就挥发了。
第六章 从烟土到白粉 第一节
廖参谋长看到的工厂、英国人，以及查理对全球形势似是而非的议论，仅仅是场话剧。为了这次演出，温义精心准备了一个月。当时昆明出现了一批从上海逃过来的犹太人，温义从中招聘了几个会说英语。通过接触，他发现那个叫查理的家伙以前是柏林话剧团的演员，于是让他做了懂事长。温义给了他一个写满天书的本子，让这家伙大声背诵并融会贯通。查理以为温老板的计划是真的，二人配合得恰到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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