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罢,稍稍放心。李文忠却又说话了:
“先生神课,古今罕有,真是卧龙复出,孔明再世。只是还请代问神觺,如何方能保下廖永忠的后裔?廖永忠已经命归地府,无法可想,然而他功莫大焉,一定得保住他的后裔,才不愧同朝一场。”
这使刘伯温很为难,他推拒道:
“这就非在下所知了,况且天机不可泄漏,不然会遭天谴的。”
众人一想,也觉刘伯温说得有理,齐劝李文忠不必再问。 忽然屏风后哭声大作,原来躲在后面的廖秀娟从叔伯辈的口中听说父亲已一命归阴,忍不住伤心落泪,又想着两个弟弟也许会被连坐,竟忘了是在别家,一时控制不住大恸失声。李夫人忙百般劝慰。
宾客们判断出是廖秀娟在屏风后边痛哭,一个个神色黯然,却又无法可想。
忽然一人排闼而入,抗声说道:
“廖永忠在日常说,‘前朝军师算诸葛亮,后朝军师推刘伯温’,就凭这等推重,先生也该为廖氏保存一脉。先生,你就再卜一卦,为廖氏指迷吧!倘若皇上降罪,某愿一身承之。”
众人举目看时,却是宋国公冯胜,他朝向屏风对廖秀娟说道:
“侄女不必过分忧伤,冯某已将你的两个弟弟接至舍下,倘若法当连坐,冯某就让两个犬子代去受刑。”
廖秀娟听罢,感动得嚎啕大哭,蓦地推开挟着她的丫鬟,转过屏风,朝仍站在客厅中央的冯胜双膝跪下,只说了“感谢叔父大恩
”这几字,便再也说不下去了,惟有恸哭而已。
在座的均是廖秀娟的父辈。他们见侄女如此哀痛,也不由心头酸楚,都转过脸去,闭目敛泪。 冯胜忙上前几步,扶起跪在屏风边的秀娟,回头含泪对刘伯温说道:
“伯温兄,忍对孤儿寡女之号哭否?”
面对此情此景,刘伯温还能说什么呢?何况他从来是一个血性热肠的人。见了秀娟恸不欲生的惨况,他心如刀割,纵会惹出弥天大祸,他也顾不得了。他向冯胜连连点头,道:
“山人这就叩问文王。”
他话中的文王是指周文王姬昌。据说姬昌,被囚羑里而演八卦,后世的占卜者就把他尊为开山祖师。有的卜者,还鬼谷子,这鬼谷子,据说是战国时期的阴阳家,占卜极灵验,能知未来事,鬼神难测。著名兵法家庞涓、孙膑,都是他的学生,鬼谷子于是也成了后世卜者尊奉的偶像。
冯胜见自己的激将法生了效,双手当胸向刘伯温一拱,道:
“廖永忠、康茂才在夜台之下,定感先生庇
护其后裔之德,胜谨代死者及生者谢先生。”
众人见冯胜先把廖永忠二子带至府中加以保护于前,又设谋搭救于后,都心中感佩,向冯胜投去极敬重倾心的目光。 刘伯温在香案前重行祝祷毕,再课一卦。卦象既得,他脸上露出了喜色,性急的南安侯俞通源忍不住抢头问道:
“亲家面色转喜,可是吉卦?有何妙策可保住廖侯后人?”
刘伯温见座中人众,怕走漏风声,促使皇帝下狠心,便没有回答俞通源,只是笑着向众人说道:
“众位大人放心,有一吉星之光毫笼罩廖氏,廖权、廖柄侄儿当安然无恙。”
众人虽不知是何吉星能保廖权兄弟富贵,但对刘伯温的话信服惯了,也就没了疑虑。俞通源斟满了酒,走到刘伯温面前,高举过头,请他满饮。众人见状,也纷纷举杯向刘伯温敬酒。
众人情意,岂容刘伯温推却,他当下连饮了三大杯,宴会厅的气氛顿时改观,李善长便命府中的女乐八人侑酒。
众人为何如此信服刘伯温?请听俞
通源一门的遭遇。
俞氏父子四人,当年都是巢湖水军李扒头、金花小姐夫妇的部下,后来跟廖永忠投顺了朱元璋,人称“俞家四条龙”,极善水战。父亲俞廷玉、哥哥俞通海都在大明建立前殁于王事。大明建立后,俞通源被封为侯爵,弟弟俞渊也被拜为都督佥事,掌有兵权。谁知朱元璋在修后湖(即玄武湖)的城墙时,屡修屡倒,派人观察,发现秦淮河附近俞府内有一霞光,夜里直射后湖。钦天监认为是出了鱼精,朱元璋也作如是看,并且断定应在俞家身上,不但要焚掉他亲自下敕建造的俞府,还要把俞家满门抄斩,以保朱家江山的安全,便下令把俞家老幼全逮了起来,还召集群臣,公布了这样做的原由。 当时,人们虽然与俞家兄弟有过并肩战斗的情谊,但为了皇帝的江山,都认为只有把俞家灭掉,———谁叫他家有鱼精转世的人呢?
连刘伯温也认为俞家真有精怪投胎的人。不过,他认为这是天意,违天意而诛之,只会遭到更迅猛更严厉的天谴。
况且,为
一条鱼精而诛连数十人,过于残忍,恐怕本没祸殃的命运也会逆转。
冯胜也觉得这样连根拔不妥,更觉得不能让英雄了两世的功臣断子绝孙。下朝后他便去找刘伯温,问他可有办法为俞氏保住一脉宗祧。 二人商量的结果,便是把俞家男女悉数找来,由刘伯温给他算命,看看能不能断定谁是鱼精投胎;若能断定并说服皇帝,便可免得数十人白白送了性命。
可是,尽管他们说的唇焦舌敝,皇帝也不接受他们的建议。皇帝担心万一算不准会使鱼精漏网,朱家天下便有完蛋之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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