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又子的眼光只顾在挂满绶带、缀满勋章的权贵中间巡睃。
“东条将军,”徐又子用嘴巴努努一个大脑门、留着俄罗斯式短髭的将军,轻轻地说,“二二六叛乱的幕后人物,军国主义的首脑……”
“那个就是我说过的别浦左卫门将军,就是他逼得林中天几乎要自刎,是个海军中的强硬派……听说二-二六叛乱后他受到天皇的破例晋见,有传闻说他要担任驻华第三舰队司令。”
丁曼殊注视着像一根桅杆笔直地站着的别浦将军,揣想着初生的牛犊林中天同老虎的较量,可谓是铁砧碰铁锤,硬碰硬。
“这个是土肥原贤二少将,罪恶满贯的间谍头子,西方称他是满洲劳伦斯……”
丁曼殊顺着徐又子的视线,看见一个身量不高,肥胖硕大,脑袋浑圆,头发剪得短如板刷,一脸凶相,却有着两颊微笑的胖子,立刻联想到吃人专掏心窝的黑熊。
“1928年东北军阀张作霖被他炸死的时候,他还是个普通大佐,是七尾将军的普通副官。仅仅8年的功夫,他的胸前就挂满勋章。有日本帝国最受尊敬的I—IV级瑞宝勋章、猛虎勋章,可见他干尽坏事。走……离他远一点……”
“不,我要过去会会他。”丁曼殊不顾徐又子的拦阻,径直走向土肥原贤二。她聪明地挽起正在倒香槟的汉斯的手臂,如同佛,向地狱走去。
汉斯提醒她:“小心点,这个人会讲13个国家的语言,还在贵国住了13年。”
丁曼殊自我介绍后,故意用英语问道:“将军阁下,我们用什么语言交谈?”
“用蒙语吧!”土肥原想刁难这个大胆的中国姑娘。
“丘依特!”丁曼殊有一个同班同学恰好是蒙古王公的公主,所以学过蒙语,便回答“是”之后,又说了“您好”:“萨因,拜因鲁……”
可把汉斯急坏了,说:“还是用中文吧!”
土肥原皮笑肉不笑地说:“悉听尊便。”
丁曼殊说:“刚才我告诉汉斯先生,将军阁下是中国通,一定知道我穿的这一身旗袍是什么含义,汉斯先生表示怀疑。”
汉斯不便解释,只好附和她的意思说:“请阁下原谅我们的唐突。”
土肥原是个毫无人性的人,别人的性命在他眼里只是人生赌博的一块硬币,但是今天居然受到一个黄毛丫头的挑战。他知道她穿的旗袍代表中国国旗,但是不能承认,又不能不承认,所以恨不得将她捏成齑粉。
正当土肥原尴尬的时候,不失时机的落叶走过来转圜地解了围,对丁曼殊说:“小姐,也许您有所不知,日本的男人,对女人的服饰从不在意的。”
“落叶小姐,多谢您的提醒。将军阁下,恕我刚才冒昧了。”丁曼殊的弦外之音分明在讥讽土肥原,谁说你是中国通?说着又对落叶说,“您不是想见徐又子先生吗?我带您去见他。”然后顺理成章地和落叶一起走了。
土肥原恨得咬牙切齿,但又不能当众发作。
丁曼殊低声地对落叶说:“多谢您帮助我全身而退。”
落叶说:“该感谢您的是我。我听使馆的书记官说了,今天是您的帮助我才见到了徐先生。可惜我还没有得到中天君的消息。”
丁曼殊遗憾地说:“我也帮您求过徐先生了,可是不顶用。我看,您还是再求求他。”
徐又子迎上来,高兴地说:“欢迎我的圣女贞德英雄回来。”
丁曼殊借梯下楼地说:“希望您也当一个怜香惜玉的英雄。”
落叶深深地鞠个躬,说:“徐先生,我冒昧地再一次求您帮忙。”
徐又子抱歉地说:“中国人说,言必行,行必果。我已经答应中天君了,所以请落叶小姐成全我完成职责。”
落叶脸色变得像雨打的梨花一样凄白,鞠个躬,无言地退走了。
桥本少佐发现妹妹受了委屈,像一头发怒的狮子要向徐又子冲过来的时候,被他的父亲别浦将军轻轻地拉住。别浦的脸上始终是彬彬有礼的神情,朝徐又子笑了笑,徐又子不寒而栗。
这一切均被一个西装革履、留着仁丹胡子的日本商人看在眼里。他走到汉斯跟前不知道低声说了什么,汉斯顿时变得很紧张。然后走到徐又子身边低低地说:“徐先生,如果您不给落叶小姐行个方便和话,那么您拜托我的事,很可能发生变卦。”
徐又子吃惊地问:“难道有人威胁您了吗?”
汉斯说:“您看见站在落叶小姐身边的那个商人了吗?他是井菱株式会社上海分社社长松井,是落叶小姐的叔叔。这就是他瞒着落叶小姐提出的要求。千万不可小看他,他可是土肥原的座上宾。”其实汉斯还不知道,落叶寻找林中天的活动,都在松井的秘密监控中。
徐又子已经明白了松井的来头不小,一抬眼,正与松井四目相接。松井笑容可掬地举起手中的香槟酒杯向他致意。徐又子报以回答,然后向落叶走去,毕恭毕敬地邀请道:“落叶小姐,请赏脸和我跳一支舞。”
落叶很惊讶,就顺从地与他跳舞。三哥桥本少佐的警觉的视线紧紧地系在落叶的身上,生怕她像断了线的风筝从眼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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