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香有意无意地说:“二表嫂说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阿香指的是林中地的妻子蒋碧云,她从上海撤退出来后也到了汉口,住在蒋家的一处祖产——一幢洋楼里。阿香常常去看蒋碧云,每次回来,都少不了带回几句从她那里学到的新名词。
林中天笑道:“我看二表嫂快成了你的国文老师了。”
阿香说:“她本来就是老师嘛,她现在在一家难民小学当国文老师。”
林中天匆匆忙地吃完了饭,一推碗筷,说:“谢谢你准备的早点。告诉你表姐,我走了。”起身从衣帽架上摘下军帽戴上,取下军大衣穿上。
阿香送他到了门外的轿车边,看他上了车,才叮咛道:“表姐夫,从前我爹每次出海的时候,我妈去送他,就说一句话。”
“什么话?”林中天发动了汽车。
“野花不如家花香。”阿香重复了每一个海军妻子送丈夫出海时,都说的一句老话。
“人小鬼大!”林中天开着汽车走了。
阿香冲他的汽车喊:“我对森官也是这样说的!”
林中天心里放不下那个女老板林菊,越想,落叶的形象在他的脑海里越明显。他一定要去小酒店看个水落石出,否则今天一天都没有心思找钢板。
如果真是落叶,怎么办?自己会逮捕她吗?一旦她反抗或者逃跑,自己会向她开枪吗?
林中天下意识地从枪套中拔出手枪,放进大衣口袋,心烦意乱地踩大油门,驾着汽车向小酒店方向开去。
汽车停在街边。林中天向小酒店走去。武汉冬天又潮又冷,冷气刺激着他的脑袋,清醒了许多。林中天拉开了手枪的保险,双手插藏在口袋中,大步地走进了小酒店。
小酒店已经开张,伙计在卖力地擦拭桌椅,使店堂亮堂堂的。他一见林中天,笑容可掬地招呼道:“长官早。昨天晚上没有尽兴吧?鲜肉鱼已经买回来了,长官要什么酒菜?”
林中天仍旧坐在昨天晚上的位置上,说:“老三样,外带一壶汉江大曲。”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引出老板娘,就依瓢画葫芦地说了一通,右手紧紧抓住大衣口袋中的手枪。
“好咧。老三样外带一壶汉江大曲——”伙计一口气向厨房报了菜单,开始沏茶。
林中天警惕地环视着小店,感觉得到老板娘的鬓影衣香,细步姗姗。他竭力觅寻,终于看见在厨房的窗棂间透出的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衣服窸窣声。
伙计端来一壶茶,问:“长官找什么?”
林中天轻声但有力地问:“把老板娘请来。”
“好的。”伙计倒了一杯香茶后,转身进了厨房。林中天握紧了口袋中的手枪,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有决心掏出来。手枪柄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长官,她来了。”伙计返回,恭敬地说道。
林中天回头一看,错愕得睁大了含蓄的眼睛。握枪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体态丰盈的江南少妇,双夹冻得如易幻的桃花,甜甜地问:“长官,有什么吩咐吗?”
“你就是老板娘?”林中天半信半疑地打量着她。
“是呀,我就是。”少妇聪颖地盯着林中天,似乎听出他的话外之音,说:“噢,你想问的是叫林菊的老板娘?”
“对,对对,你不叫林菊吧?”林中天推测他的怀疑是对的。
“我不叫林菊,林老板已经走了,她把这个店盘给我了。”少妇说出了真相。
“为什么她突然走了?”林中天追根究底地问她。
伙计接上话茬说:“长官,事情是这样的。昨天很晚了,快打烊的时候,林老板突然回来了。她听我说,你和乌豹长官来过,要见她,你还看了她写在账本上诗句。她突然对我老婆说,要把店盘给她——很便宜啦,简直是半卖半送——于是我老婆就把店顶下来了。喏,就是她。”说着得意洋洋地指着少妇,仿佛她是一条馋人的武昌鱼。
少妇继续说着:“当天晚上林老板就走了,说是回上海去。”
林中天为了证实,问:“那本账本还在吗?”
伙计问:“就是昨天晚上你看过的账本,她带走了。我弄不明白,店堂都贱卖了,还跟宝贝一样带走旧账本还有什么用?”
林中天掏出一块光洋压在桌上,心情沉重地走出了店堂。
“长官,你的酒菜都还没有动哩!”伙计想追出去,被他的老婆拉住了。少妇骂他一句:“阿木林,眼珠子让鱼啄啦?你看不出这个长官跟林老板有瓜葛?”
林中天坐进汽车,半天没有发动引擎。他把手枪的保险关上,对自己说:“我恨她!是她引来飞机炸了仓库的!”
这时候,伙计跑过来问道:“对不起,您就是林中天长官吧?”
林中天点头头说:“我就是。”
“我差一点忘了,林老板留了一封信给您。”伙计将一封信交给他,然后走了。
“对不起,我不能让您原谅我这么做。但是我不能引导飞机炸了您的军舰,那是您的生命。我只能炸毁钢板,让您活着走出战争的黑暗隧道,是我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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