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风带着血腥,
芳草染着血迹……
这是一首创作于明治27年(1894)中日甲午战争时期的军歌,日本妇女传唱了半个世纪,直到今天仍是她们最爱唱的崇武歌曲。香子从小就知道,支那海军不堪一击,为什么过了半个世纪,他们的后代如此骁勇?
她决定乘上联络船,去上海见一见林中人的未亡人周倩文。
香子到了上海,在虹口日本租界内的《读卖新闻》分社找到了记者吉川。吉川已经从汉口回到了上海,正在撰写重庆大轰炸的后续报道。他一听香子的来意,大为吃惊,大感兴趣,欣然答应带她去公共租界内寻找周倩文。
香子担心地问:“在东京,每天的报纸上都登载着重庆暴力团的暗杀事件,去公共租界有危险吗?”
吉川说:“他们只暗杀高官军人和日系华人,噢,日系华人就是亲日的支那人。从来不加害普通日本人的。”
吉川把随军服换成西服,让香子把和服也换成旗袍,带她从外白渡桥进入苏州河的对岸。他告诉香子说:“租界是个奇怪的国中之国。”日本人习惯上把河对岸英美法控制的地区叫租界。
“怎么个奇怪?”香子很想了解周倩文生活在一个怎么样的地方。
“租界有船自由地去重庆,重庆也有船可以通租界,租界也有船通往香港和河内,香港和河内也可以自由来往租界。一句话,那里是重庆设在上海的自由港。”吉川一边介绍,一边请香子上了一辆出租汽车。
出租汽车载着香了和吉川经过了一个又一个抢米暴动的现场。米铺前抢米的乱民在袭击仓库,把米抢劫一空,工部局警察的装甲车鸣着警笛在街上徒劳地转悠。香子不相信,如此缺少纪律的民族,如何能哺育出林中人那样的英雄?
出租汽车在周倩文的西药房门口停下来。司机一听说吉川是来找英雄林中人的未亡人周倩文的,拒绝收他的车程钱。
司机敬佩地说:“侬能来探望英雄的太太,阿拉怎么能收侬的铜钿?”
司机开车走了,香子感动得还杵在原地不动。
“走吧,就是这里了。”吉川请香子进了店堂。
伙计一听是来找老板的,便恭请他俩进了后厅,看座奉茶后,立即去请周倩文。
周倩文缓缓地下楼来,一身素服,热孝在身,诧异地问道:“二位有何贵干?”
吉川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又介绍了远道前来的佐佐木的未亡人香子。
周倩文略显吃惊,脸上消失了积极防御的痕迹,友好地说:“香子太太不远千里,不辞舟车劳顿前来,一定有赐教,倩文愿闻其详。”
香子以一种强国战胜弱国、威武远播的姿态坐着,冷淡地说:“我的夫君在贵国战死,如今已经成了军神被供奉在靖国神社里,让世人景仰,后代传颂,这是我家族的荣耀。我不相信,令夫人的夫君怎么也会像我的夫君一样,毅然赴死,特请解释。”
周倩文反问道:“且不说有吉川先生撰文报道当时战况,为什么贵国有军神,我泱泱中华就不能有战神?也许香子夫人孤陋寡闻,早在青铜器时代,中国就有了第一位战神妇好,那时候贵国还没有开化!”
香子不服,说道:“请原谅我一时的唐突,冒犯了太太。但是在我念国小的时候,老师就带我们去东京上野公园参观,那里供着缴获的清国海军铁甲舰镇远号的大铁锚。老师说,这是支那人懦弱的见证,是东亚病夫的耻辱。同学们都朝大铁锚唾口水,我也唾了一口。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认定,支那弱夫只会逃跑,怎么可能直面死亡?”
周倩文打开抽屉,取出一封墨迹犹新的信,递给香子,说:“香子夫人,这是我刚刚写给你的一封信,本来正准备寄《读卖新闻》社转给您。既然现在你来了,就呈交给你。我的先夫参战之前,意识到自己可能殉国,给我寄出了一封遗书。先夫是福州人,从小特别崇敬他的同乡林觉民烈士。林觉民先烈为了推翻清廷帝制,赴广州参加起义,结果失败被捕。他临死前,给他的妻子陈意映写了一封诀别书,此信从此成为民族号角,人人传颂。我的先夫向来将林觉民视为楷模,所以他恭录了林觉民先烈的《与妻诀别书》寄给我,当作他给我的诀别书。现在我把他恭录的《与妻诀别书》送给你。”
香子接过林中人的亲笔书一看,不由得心潮澎湃,泪水汩汩地滚落在信笺上:
意映卿卿如晤:
吾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吾作此书时,尚为世中一人;汝看此书时,吾已成为阴间一鬼。吾作此书,泪珠和笔墨齐下,不能书竟,而欲搁笔。又恐汝不察吾衷,谓吾忍舍汝而死,谓吾不知汝之不欲吾死也,故遂忍悲为汝言之。
吾至爱汝!即此爱汝一念,使吾勇于就死也!吾自遇汝以来,常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然遍地腥云,满街狼犬,称心快意,几家能够?司马青衫,吾不能学太上之忘情也。语云,仁者“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吾充吾爱汝之心,助天下人爱其所爱,所以敢先汝而死,不顾汝也。汝体吾此心,于悲啼之余,亦以天下人为念,当亦乐牺牲吾身与汝身之福利,为天下人谋永福也。汝其勿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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