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陈世恩邀请恩师萨镇冰到鸿来顺小聚。没想到黑鸦鸦坐满了十桌来宾。陈世恩正想对大儿子发火,一看来客是“江天”号和“海星”号上的福州藉官兵,不是同宗,就是同乡,走船在外,聚首一次也不容易,气就消了一半。再一看,从人群中由二儿子陈定剑陪同着站起一个人——就令他余气全消了。来人正严复,天津北洋水师学堂的总教习,海军协都统,萨镇冰的同窗。
萨镇冰哈哈大笑,抢上前去,与严复执手相看,往日的惆怅,令天的畅快,都在两人的一笑一颦之中。
陈世恩拱手深揖,道:“恩师,怎么把您给惊动了?罪过,罪过!”严复曾经对见习军官陈世恩教过课,所以陈世恩称他恩师。
严复笑道:“久在异乡为异客,在同乡的寿酒,为什么不喝?何况是令公子去请我的,岂有不来之理?只是一个穷教书匠,两手空空莫见怪噢!”
陈世恩说:“学生早有交代了,纯属同乡小聚,一概免礼。”
严复打趣地说:“小聚可以,但是不可以小酌,也不可佐以小菜噢!本人习惯于文打秋风,就指望今天打打开祭,祭祭五脏庙哩!”说着呵呵呵呵地又笑起来,结果引发了咳嗽,不住地咳,痰里都咯出血丝来。幸好,跟随着的一个学生连忙给他泡了一杯鸦片水喝下去,才止住了咳。严复又恢复了常态,说:“死不了,朝廷刚刚给了我一个协都统(少将)的虚衔,我还没有过足瘾,死不了。”
陈世恩同情地看着严复喝鸦片水止咳,他一向大声疾呼禁令鸦片,却因为治愈咳嗽染上毒瘾,正如他恃才傲物,又亟想做官一样矛盾,于是陈世恩扶着他坐下,说:“定剑,去交代跑堂的,专门给恩师做一碗血燕窝羹,可以润肺。”
陈定剑即刻招来跑堂的,原话吩咐,不料,那跑堂的说:“大人,您怎么不知道?今天晚上菜肴中已经有血燕窝羹了,稍等片刻,马上开席了。”
陈世恩一听,很惊讶,反问道:“怎么会有血燕窝羹呢?”
跑堂说:“大人,明明今天晚上定的是鲍鱼鱼剌燕窝席,十桌都是。”
陈定恩连忙问大儿子:“这是怎么一回来?明明叫佻订粗菜淡酒流水席即可,怎么破订了上等佳肴,有悖祖训,有悖祖训。”
陈定书连忙解释:“父亲大人,孩儿是委托郑世叔操办的,可以叫他来问。”
恰好郑汝才加到席间来了,得意洋洋地说:“定书,客人都到齐了吗?可以上菜开席了。”
郑汝才打马虎眼地说:“是我私下主张的,这酒席的钱由我全付了,开席吧!”
陈世恩正色道:“你正承揽舰队的供煤生意,如果我吃了这十桌燕窝席,岂不中饮私囊?这十桌酒席,全撤了!”
郑汝才吓得脸上全无血色,说:“寿宴撤席,终身不吉,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萨镇冰道:“等等,郑买办是何等精明的生意人,不可能不知道海军一向拒贿之事,一定另有原因,才胆敢更换燕窝席,说,是什么原因?”
郑汝才松了口气,说:“看来姜还是老的辣,我不得不说实情了。”
陈世恩说:“说吧,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
郑妆才说:“这十桌酒宴仍是一个与海军有渊源的人送的,不可不吃。”
陈定剑问:“究竟是什么人,这么神秘?”
郑汝才说:“此公正是袁项城。”
陈世恩大吃一惊:“什么,是袁世凯?”
郑汝才说:“正是袁官保,托我恭奉这十桌薄礼的。”
陈世恩说:“他远在河南,居然知晓我的生日,一定是你郑老弟多嘴,他的厚意,我心领了,这十桌酒席退回去。”
“不可!万万不可!”严复一直在细捉,突然做了个仲裁。
“为什么?”陈定书很奇怪,一个下野袁官保的十桌酒宴居然惊动了一向恃才傲特的严老夫子。
严重言之凿凿地说:“此公有恩于重建北洋海军,有恩于在座的各位,不可不领他的一片孤心!”
陈定棋好奇地问:“可以仔细说给晚辈听听吗?”
严复如同打开一部尘封已久的史书,说:“北洋海军在甲午一战败北之后,召来全国一片唾骂,唯有袁宫保在这一片詈骂声中是清醒的。甲午的败仗对袁宫保刺激甚大,如果说甲午海战以前,袁宫保只是一个介敢作敢当的武将,那么甲午海战之后,他就是一个独具慧眼的政治家了。从光绪二十七年(1901),袁世凯接插直隶总督瘦兼北洋大臣,就开始着手重建北洋海军。他先奏保叶祖珪和萨统制相继代统北洋海军,又奏保原北洋海军军官林颖启、程壁光等人开复原官。还是由他核准,兴建烟台水师学堂校舍,以谢葆璋主事,才有许多在座的官佐得以学有所成。我以为袁项城对海军功莫大焉,应当是海军送十桌酒答谢他,而不是收受他的一厢盛意。
萨镇冰深有同感,说:“世恩,又陵所言,感触良多,袁项城往往让人误解颇多,其实不然,我是感同深受。“萨镇冰一向喜欢称严复的字“又陵”,不喜欢称严复的另个一字“几道”。袁世凯被开缺回藉,前往送行的只有三四个友人,其中就有严复。萨镇冰听到此事,曾经感叹道:“又陵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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