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定剑一听,才改口说出蕴借曲折的钦佩话:“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佩服,佩服。还没有请教小姐芳名。”
陈定剑心想,不能在她的芳名前折膝?就故作挟嫌地问道:“我虽然久居海外,但是深知革命与暗杀二者相辅而行的道理,为什么小姐单单对暗杀拼命主义如此执迷?”
郑安芳用家乡话福州方言开导他:“自广州起义失败以来,革命同志牺牲太多了,只有擒贼擒王,收效才快。从史坚如,吴樾到徐锡麟都是前赴后继的。”史坚如是第一个刺杀两广总督德寿的先行者;吴樾主张革命必须暗杀,谋炸清廷五大臣专车未遂后殉难;徐锡麟行刺安徽巡抚恩铭,遭到残酷地斩首挖心。郑安芳引用革命先烈的事迹企图磨洗他的杌陧心志。
陈定剑听了她矢志忠贞的解说,有意盘桓,说:“革命是何等事业,岂能靠刺杀一二宵小就幻想唾手而得?”
郑安芳不由得生气了说:“你知道徐锡麟被捕受审的时候,狗官问他,‘恩铭是你的恩师,你为什么毫无心肝行刺他?’徐锡麟严正回答道:‘恩铭对我的确好,但那是私惠。而我杀他,是为天下的公愤。’你与徐锡麟相比,简直是霄壤之别!你有顾虑,我自己去!”说完后,挽着花篮转身走了。
陈定剑连忙叫住她:“告诉你吧,家父的选择,与我无关。我以身许国,早就视死如归!皇天后土,实所共鉴!”
郑安芳转身,脸上有了几分喜色,说:“算我没有看错你。这一篮花就交给你了。”
陈定剑接过花篮,知道炸弹就藏在篮中,说:“你等等,我去写一封信交给你。”转身匆匆地走了。
郑安芳故意大声地说:“大人,这篮花一共是五个铜板!”然后理理被海风吹乱了的鬓丝,看见了从轮船的塔吊吊上码头的货箱。货箱上打着德国克虏伯兵工厂的火烙字体,一箱箱堆满码头,再由中国苦力抬走。郑安芳知道,这都是筹办海军副大臣代春从德国买回来镇压革命党的军火,不由得从心中窜起怒火。
不知什么时候,陈定剑已经返回到她身边,发现了她思想升到了哪个沸点,就问道:“你看见了这些杀人的武器,很愤怒是吗?”
“我恨不得替你去杀了代春这个老贼!”郑安芳的脸庞在暮色中变得模糊了,但是两只杏眼仍然闪烁着明亮的怒光。
“让我来替你施行大义。”陈定剑将一封信交给她,郑重地说,“这是我的遗书,请替我保管。如果我到九泉之下去拜会前辈徐锡麟,请你将它交到《上海新报》发表。我自感浅陋,无有谭嗣同的豪言,更无秋瑾的壮怀,只是在遗书中声明此举与家人无涉,惟我一意孤行而已!”
郑安芳听了大为动容,说:“你我虽然初次相见,但是你的不渝忠贞,让我别具肝肠。如果你追随先烈而去,我生不能以身相许,当为你年年祭墓,终生不嫁。”接着又很仔细地叮咛他,刺杀行动结束后他撤退的路线,那里有一辆马车在接应他。
陈定剑越听离她越近,越感到一种忽然而来的情感重压,连忙摈拒地说:“万万不可!小姐可当我的红粉知己,切不可当同命鸳鸯!”
郑安芳颠起脚尖,大大方方地在他的嘴唇上吻了一下,似乎是钤下红鸾星动的印记,然后走下舷梯。
陈定剑猝不及防,怔怔地目送着这个碧血侠骨的姑娘走进笼罩在码头的暮色中去。
这一切恰巧被走到前甲板上的仪凤格格看见了。仪凤正在懊恼昨天晚上陈定剑不出席舞会的爽约,刚才他寻遍了轮船想找他问个明白,不料无意中撞见陈定剑与一个卖花女在互织丝萝。仪凤是大家闺秀,看了不该看的,正想退走,却没想到反被追来的陈定剑叫住了。
陈定剑为了让她死心,故意自嘲地说:“格格,我刚刚投身海军的时候,就听说过当年北洋海军积习甚多,其中不乏闽藉军官喜好寻花问柳之弊,今天被格格亲眼所见,总算看清我辈海军的庐山面目了!”
仪凤一想到卖花女毫无顾忌地在陈定剑的红唇上印下热吻,双颊就为火辣辣的,进退无措。不过她毕竟是个阅尽西洋风气的皇族留学生,转而豁然地回答:“当兵的,你想借钟馗打鬼,本格格才不会上当。刚才那个卖花女充其量是个匆匆过客,你无非想借她躲着我!告诉我,你为什么一直躲着我?难道怕本格格把你给生吞活剥了?”
陈定剑心想,既然已经接受了刺杀代春的密令,如今岂能坦荡面对代春的女儿?更不敢陷入爱情的泥淖,以免辜负了同盟会对自己的寄望。于是又以退为进地说:“格格言重了。我只是一个海军中的后辈,必须恪守礼节,不得擅自僭越,请多多见谅。”
仪凤听了春旌摇摇,却反唇相讥道:“当兵的,本格格不是你的管带,何必这样拘束?我早已打听过了,你可是出身福州三坊七巷中的名门望族,令尊是‘海星’号穹甲巡洋舰的管带,堂堂三品大员,海军制统萨镇冰大人是令尊的恩师,你有如此辉煌的门庭,为什么要降尊纡贵,丝毫没有睥睨侪辈的优越感?”
陈定剑说:“后生之辈如果仰赖父辈余荫,难成大器。何况,既投身海军,就不能觊觎非分之赏,破格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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